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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河一梦醉千年
来源:中国文化报 | 白描  2021年01月14日06:40

关中平原,也称八百里秦川,《史记》记载张良劝说刘邦定都关中,描述此地“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世人也许想不到,在广袤的关中平原,却潜藏着一条险峻的大峡谷——泾河大峡谷。

泾河发源于宁夏六盘山东侧的老龙潭,向南流入陕西境内,在淳化县进入仲山,硬生生在崇山峻岭里辟出一条大峡谷,穿越数十公里后从泾阳张家山谷口流出。这谷口,就是中国古代传奇水利工程郑国渠渠首。

我的故乡在泾阳。在我17岁的时候,我曾为生产队的养蜂场来张家山运送过蜂箱,洋槐花开得正好,还有漫山满沟的野花,青山绿水,蜂飞蝶舞,是平原上很难看到的景色。最诱人的是那雾岚氤氲的大峡谷,当地人说除砍柴人和放羊汉进去过之外,再没人进去过,而且也是进到浅山沟,里边太险峻。这让我对泾河大峡谷一直怀有一种神秘感。

再来张家山,是40多年以后了。如今泾河大峡谷已被开发成为著名的郑国渠风景区。战国末期,这里由一个间谍造就了一项伟大的水利工程,《史记·河渠书》记载:“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韩王玩的乌龙球“疲秦之计”。如今郑国渠已被评定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有这样的历史文化作为底蕴,又有自然山水作为依托,郑国渠景区自然成为一处旅游胜地。

从景区山门向泾河大峡谷进发,首先要穿过郑国隧道。郑国隧道长2200米。从郑国渠修建到今天相隔了2200多年,隧道长度并非刻意设计,而是一种巧合,恰如一条时光隧道,每穿越一米就是一年,到了隧道出口也就如同穿越到了2200年以前的秦代。沿着蜿蜒的景区公路前行,在峻秀的半山腰萦绕迂回下到谷底,是地质公园探险区。两岸峭崖陡立,岩石裸露,具有独特的溶蚀、崩塌、断层等地质地貌景观,是距今约4.5亿至5亿年前造山运动的遗赠,大地从湖、海之中隆起,使海洋变陆地、平地变高山,经历了沧桑巨变,造就成如今的形态。山体上有很多断层、裂隙面,或直或曲,如刀刻一般,苍凉而神奇。那些密集的褶皱,弯弯曲曲宛若丝带,给人奇妙之感。河道里遍布滩石奇观,有的被命名为落霞滩、泼墨石、秘石阵,有的如龟仙、如玉玺、如刺猬、如巨鳄,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惟妙惟肖。地质公园内还有溶穴、溶沟、溶槽、壶穴、崖壁、坑洞等。这些岩层上的坑洞,形状浑圆,洞壁光滑,有的直径大约数米,有的小如口杯,都是流水“蛀”出来的,它们的形成过程是时间的积累,河床的岩层上如果有个小凹坑,水流到这里就会打漩,形成涡流,涡流夹杂着泥沙和小石子,在坑内不断旋转,把坑洞不断打磨扩大,亿万年之后,就形成了地质学上被称作“壶穴”的奇观。

孔雀湾深藏在河谷之间,遗世独立,一湾碧水像一条翡翠色的绸带;一侧崖壁历经河水千万年的冲刷,竟似大自然的神奇之手画下的一幅孔雀开屏美轮美奂的大型壁画。龙须、龙涎瀑布是一脉而成,又有不同景致的两级瀑布,龙须瀑灵动飞扬,几经跌宕激溅起无数小水珠,化作迷茫的水雾多姿多彩、赏心悦目;龙涎瀑气势磅礴,在山谷中呼啸腾跃而出,直冲下方碧清的深潭。两级瀑布如同银河飞泄,落差达70米,场面极为壮观。龙涎瀑布周围凿有三个隧洞。中间隧洞再现了“柳毅传书”的故事,站在洞口,可以看到葱翠的峡谷山峰和碧绿的泾河水,脚下就是雄壮的瀑布口。

泾河自古水流湍急,奔腾汹涌,河床中形成多处险滩、水潭、凹槽,有些河道根本难以通行,悬崖绝壁建有龙盘栈道,蜿蜒曲折盘旋于山间,宛如长龙腾空而飞。建造龙盘栈道时,为了保护原生态面貌,建设者没有采用机械化施工,而是人工把一根根钢筋、一块块模板肩挑背扛运上来,通往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驴子,水泥、石子、沙子就是用驴子一袋袋驮运上来的。沿着栈道前行,有落霞滩,也有当地人叫做龙浴滩,传说泾河龙王巡河至此,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便下河戏水,不小心被山崖剐破龙爪,鲜血流出,沁红了河里的石头,因而这里的石头呈现出红色,特别是下雨天,雨水在那一条条红色的岩石中慢慢晕开,似乎在印证着千年的传说。在落霞滩左上方,还有一处自然景观,那就是银沙大瀑布。下雨天,雨水顺着银白色的岩石飘散而下,雨小的时候仿佛一层银色的纱幔,随风飘逸,美丽而神秘。雨大的时候,特别是每年汛期来临,这里就成了一个美丽的自然瀑布,出现银沙倾泻的壮观景象。瀑布落差约80米,宽约10来米。另有凸碧潭,凸碧潭宛若仙子遗落在泾河的一块翡翠,晶莹剔透、碧绿澄澈、明丽见底;碧绿的水面,倒映着两侧山峰,水面上有多姿多彩的奇石,仿佛五彩珍珠镶在翡翠之上。另五彩滩、龙女峰等,也都魅力十足,风光占尽。

过栈道,步行不到两公里,便是黑沟。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缓之处,是一个大驿站,可供住宿休息,可享用山野风味的美食。黑沟是由流水冲刷溶蚀而形成的一条隘谷,沟谷狭窄,崖壁陡峭,最窄处不过一米,沟内终年少见阳光,洞穴密布,溶洞内有“石芽”,形成一排排小洞穴和石柱,形态奇特,极具观赏性。沿洞而上别开洞天,骤然豁亮处,有从山石间涌出的一眼泉水,泉水聚集,形成了小龙潭。小龙潭左边是一个天然石窝洞,当地人称为老龙洞。出黑沟,再往上游走,经观涛石岸、白云崖以及高空玻璃观景台等景点。悬空玻璃观景台名曰抚云台,高百米,从悬崖峭壁伸向河道上方。游客凭栏而立,俯视流水,对望青山,心中虽惊恐,又觉得惊险刺激。从抚云台再上行,便是郑国湖。平日里,郑国湖面波光潋滟,山水一色,倒映在湖中的山色,像画家用画笔涂抹的幻影。而每年汛期来临,湖岸高处便是泾河观潮的最佳地点。汛期时的泾河洪水流量会达几千甚至上万个,洪水来势凶猛、气势磅礡,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顺着文泾大坝坝体的曲线倾泻而下,触底腾跃而起,又如暴怒的蛟龙,腾跃翻滚,挟雷掣电,以排山倒海之力涌滚而下,所过之处潮声如雷,云气昏暗,山河欲摧,即便是站在高山头,也能感受到这洪水咄咄逼人的气势,场面极为壮观。

郑国湖是修建水电站建坝而形成的一个美丽湖泊。泛舟湖上,可纵情尽览原生态泾河大峡谷变幻莫测的天然画卷,在此深呼吸一口,满满都是清新。从郑国湖乘舟前行,是大峡谷最出彩的地段,两岸陡崖夹持,最窄处仅10多米宽,山石出奇,碧水映秀,由此人们称其为“关中小三峡”。

景区四季独具风情,春秀丽而夏翠绿,秋绚烂而冬苍茫,秀、幽、神、险融于一体,山、峡、水、石皆出于自然。我在《古今郑国渠记》的碑文里,这样描述四季之景:春来景明,碧水粼粼,山桃夭夭,仙客绝尘,世外桃源何足为奇耶?夏以酷暑,送爽黑沟,输凉洞天,漂流险道,嬉水天滩,火云炽烈,何烦炎炎?秋日天高,登临骋目,轻岚笼醉,软风散绮,被野葱茏,旋以雰浸霜染而纷呈水红火红、浅黄金黄。抑或赤霞流丹,烈焰锦屏,观者无不迷醉矣。冬临苍苍,极目茫茫,百泉冰噎,一川雪拥,瑶花琪树,珠魂玉魄。徜徉乎此境,宛入琼林玉苑也。

“泾河一梦醉千年”几个红色大字,雕刻于景区河道一泓碧潭之上的崖体上,这是景区建造者最早雕刻的几个字,是心迹的透露,心志的写照,这是山水梦,中国梦,千秋梦。

文化的郑国渠孕育了中华民族第一个帝国王朝,自然的郑国渠犹如关中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彰显着大自然的神奇。我在上述碑文里由衷感叹: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法前贤之所为,效今人之俊力。天下英才俊伟,诚以笃心矢志,进献其行,而国必兴,而邦其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