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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讲诗经》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流沙河  2021年01月06日08:48

 

《流沙河讲诗经》

作者:流沙河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出版时间:2020年11月

ISBN:9787559636171

定价:75.00元

内容简介

甄选八十一首《诗经》代表作进行详细解读。《诗经》之美,在山川草木之描画,在文辞表达之典雅,更在世情人心之呈现;真正读懂《诗经》,是不仅懂得字面意思,更懂得文字背后的诗意与情感。由于古今隔阂,《诗经》三百零五篇并不都适合普通读者,现代人读《诗经》的首要问题就在于选择。流沙河先生矢志于中国古典的研究与普及,《诗经》更是他着力最深的终生课题,在书中他将文学、历史、社会学、文字学等知识融入平易风趣的口语讲述,凿通社会世情与文字语言的古今隔阂,引领读者进入文字背后的诗意世界。本书底稿源自流沙河先生面向公众的系列讲座,嬉笑怒骂、旁征博引,避免了僵化的注释和生硬的翻译,让读者在沉浸式的阅读中身临大师课堂、重温《诗经》中的千年悲喜。

作者简介

流沙河(1931—2019),作家、诗人、学者。原名余勋坦,四川金堂人,幼习古文,做文言文,十七岁发表新文学作品。毕业于四川大学农业化学系。1957年开始受“反右”影响,“劳动改造”二十年。一九七九年调回四川省文联,任《星星》诗刊编辑。一九八五年起专职写作,著有《白鱼解字》《流沙河讲诗经》《流沙河讲古诗十九首》等。

目 录

前 言 I

绪 论 《诗经》的产生和诗歌的作用 III

周南· 关雎 02

周南· 桃夭 09

周南· 汉广 13

召南· 殷其雷 18

召南· 摽有梅 22

召南· 野有死麕 27

邶风· 柏舟 31

邶风· 燕燕 38

邶风· 凯风 44

邶风· 匏有苦叶 48

邶风· 静女 52

鄘风· 墙有茨 55

鄘风· 桑中 58

鄘风· 相鼠 62

卫风· 氓 64

王风· 黍离 74

王风· 葛藟 77

郑风· 将仲子 81

郑风· 遵大路 85

郑风· 有女同车 87

郑风· 褰裳 90

郑风· 子衿 92

郑风· 扬之水 94

郑风· 溱洧 96

齐风· 鸡鸣 100

齐风· 东方未明 103

齐风· 敝笱 105

魏风· 陟岵 109

魏风· 硕鼠 112

唐风· 绸缪 115

唐风· 葛生 118

秦风· 蒹葭 122

秦风· 无衣 126

陈风· 防有鹊巢 130

陈风· 泽陂 134

桧风· 羔裘 138

桧风· 隰有苌楚 141

曹风· 蜉蝣 143

曹风· 候人 148

曹风· 鸤鸠 151

曹风· 下泉 155

豳风· 七月 158

豳风· 鸱鸮 175

豳风· 东山 181

小雅· 鹿鸣 190

小雅· 常棣 196

小雅· 采薇 201

小雅· 湛露 208

小雅· 菁菁者莪 212

小雅· 鸿雁 216

小雅· 庭燎 220

小雅· 沔水 223

小雅· 祈父 228

小雅· 白驹 230

小雅· 黄鸟 233

小雅· 我行其野 236

小雅· 斯干 240

小雅· 无羊 248

小雅· 谷风 256

小雅· 蓼莪 259

小雅· 大东 265

小雅· 四月 273

小雅· 北山 280

小雅· 无将大车 286

小雅· 信南山 288

小雅· 青蝇 297

小雅· 瓠叶 299

小雅· 苕之华 302

小雅· 何草不黄 306

大雅· 緜 311

大雅· 生民 322

周颂· 天作 336

周颂· 我将 339

周颂· 思文 343

周颂· 臣工 347

周颂· 噫嘻 351

周颂· 丰年 353

周颂· 武 356

周颂· 闵予小子 358

周颂· 敬之 360

商颂· 玄鸟 363

前 言

《诗经》的产生和诗歌的作用

各位朋友:我们现在开始的这个系列讲座,是讲《诗经》。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古老文明,其源头都有美好的诗,在我们中华民族,就是《诗经》。我们要讲的这个后来称为《诗经》的诗集,分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风”,包括周南、召南和十三国风,就是周天子下面的十三个诸侯国或某一地域流传的民歌;第二部分是“雅”,分为“小雅”和“大雅”;第三部分是《周颂》《鲁颂》和《商颂》,称为“三颂”。所谓《诗经》,就是由这几个部分构成的。

在世界历史上,有一件绝可注意的事件,那就是距今两千五百年左右的时候,地球上的四大古文明区(印度、中国、古希腊地区,还有包括了埃及和巴比伦的小亚细亚文明区),突然不约而同地都唱起歌来了。它们唱的歌和早先不同,其内容都是诗。这些诗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史诗,一种是抒情诗。在印度和古希腊是以史诗为主;在小亚细亚一带是以抒情诗为主,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的《旧约》全书里面的“雅歌”,本身就是非常美妙的抒情诗,和中国的《诗经》很相似,特别是和《诗经》中的“风”很相似,可以看作是小亚细亚的“诗经”。我们中国的《诗经》主要是抒情诗形态,叫作“诗言志”,而不是“诗叙事”。虽然也有叙事诗,但不是《诗经》的主体,《诗经》的主要内容是“言志”。言志者,“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这个“志”是指内心的感动、感情,不能狭隘地理解为“志气”“志向”。如果翻译成英语,它相当于“will”,也就是“意愿”的意思。所以,中国古人说《诗经》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

我们中华民族在《诗经》以前就有韵文,也有歌,但都不叫诗,是“诗三百编”出来后,才开始叫“诗”。这个字最早的写法,左边是个“言”字旁,右边是“之乎者也”的“之”,不是现在这个“寺庙”的“寺”。“之”字的本义是一个动词,从这里到那里去就叫“之”,相当于英语里的“goto”。这一个左言右之的“诗”字是什么意思呢?古人的解释是“志之所之也”,就是心有所动,形诸语言,这是它最根本的特征。当然,并不是心中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是诗,还需要把语言文字表达得艺术化、音乐化,这才叫诗。按照《诗经》的特点,我们就可以给诗下这样的定义。这就是中国诗的特点。中国诗和西洋诗最大的不同,根源就在这里。

各个民族的文化都有其特点,在诗歌方面也是这样。西洋诗起源于古希腊的史诗,就是epic,它是用押韵的文字讲古代的英雄故事,所以欧洲的诗一开始就侧重于讲故事,而中国的诗从一开始就侧重于表达自己心中想要说的话。虽然中国古代也有英雄史诗,《诗经》里也有,我们后面会讲到,但它们数量很少,篇幅也不像西方的史诗那么长,它们不是中国诗歌源头的主流。从广义上说,中国的一些少数民族也有自己的史诗,比如藏族的《格萨尔王》。

如果你要问我“诗歌有什么用处”,我确实说不清楚,从物质的角度来看,诗歌也许是没有什么用。也许没有诗,粮食还是会有的,钢铁也是会有的,肚皮还是会吃饱的,但就是没有灵魂上的趣味。一个人有没有经过诗歌的陶冶,在气质上是绝对不同的。所谓气质,似乎也很难说清楚,但是你和一个人交谈,不到三分钟就一定能感觉出来的那个东西,就是他的气质。这就是诗歌的用处。诗歌最大的用处,就是使你自己快乐,它包括两种快乐:一是你自己写出一首好诗,你会感到快乐;二是你读到一首好诗,也会感到快乐。而这种快乐是不可替代的。

我最厌恶一种流行的比喻,说什么“流沙河老师这几天给我们讲诗,送来了一道丰盛的晚宴”。天哪!那个晚宴算个什么嘛—它吃完了就全都排泄出去了!诗歌艺术不是什么“晚宴”,不可能让你吃饱。诗歌这个东西,是所有自我娱乐活动中最高级的,它可以让你进入一种不可替代的心境和感受之中。实际上,诗对我们起潜移默化的作用。任何一首诗,都很难收到什么现场效果,不是说读了哪一首诗,你的觉悟就提高了,突然就懂得了很多东西。不是这样的。诗是慢慢浸润你,慢慢地改变你的灵魂,使你变得有趣味,变得高雅起来。诗歌的价值就在这里。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农场搞体力劳动,有时挑的东西很重,一边挑,一边就在心中默读一些诗歌(因为不敢读出声来,读出来就是“封资修”,马上就要挨批判),这样可以减轻痛苦,其作用就相当于毒品,只不过这种“毒品”不害人,也不害己。至于诗歌是不是有其他的什么伟大作用,什么革命要不要诗歌,这些问题都和诗歌无关。诗歌就是一种娱乐,一种高尚的自我娱乐,在自我娱乐的同时,也可以娱乐他人,这种娱乐不是什么其他的“亚文化”可以代替的。

至少从周朝开始,中国历代的教育都和诗有关。所谓“五经”——《易》《书》《诗》《礼》《春秋》,既包括了《诗经》,也有对《诗经》的大量引用。这些经典,是我们中华民族每一代人都要读的东西,从小娃娃开始就要读,最初读的时候,可能还不懂,但只要把它们熟记在心,长大成人后自然就懂了。这些东西就成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民族灵魂、文化血脉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诗教”,孔夫子也好,孟夫子也好,他们在教学生的时候,都经常引用《诗经》里的话,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这个“言”,当然是指你说的话比较文雅,也比较有趣味,显得有根据,能表现出你这个人有比较好的文化背景。孔子说诗歌有四种作用,叫“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就是起兴,用来引发大家的某种兴致;“观”是观察,就是你可以通过诗去了解种种社会现象;“群”是亲和力,可以用诗来吸引、唤起那些有相同或者相似的思想感情的人;“怨”就是抱怨、发牢骚,通过诗来诉说自己的痛苦。

无论“诗言志”也好,“不学《诗》,无以言”也好,“兴、观、群、怨”也好,都说明远古的中国人对诗歌的态度还是比较现实、比较功利主义的。到了隋唐以后,中国诗歌就超越了这种视角,更加注重诗歌的艺术性,注重意境,注重音韵之美和语言之美。而今天的新诗就更超出了这个范围,基本上不在乎它有什么社会教化的用处。今天的诗更加小众化,似乎更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对诗歌的作用,不可以夸大。

究竟诗是什么,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写诗的人这么多,每个人根据他的创作经验、阅读经验和文化构成、特殊的感受能力,对诗的理解都是不同的,不可能有什么统一的意见,所以我也说不清楚。诗就相当于道家的“道”,“道可道,非常道”,凡是说得清楚的规律,都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写过诗的人都晓得,那个最核心的东西,你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大家可能会提出一个问题:秦始皇时代不是焚过书吗,这些诗是怎么传下来的呢?是的,《史记》上对秦始皇焚书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秦始皇采纳了他的丞相李斯的建议,“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他第一个要烧的就是《诗》。别看他是个暴君,他是很敏感的,就是不让人们去读诗,因为人们读了诗,趣味就会变雅,而秦始皇不要“雅”,他要的是炮灰,是为他卖命的战士,所以他坚决要烧《诗》。你们看秦始皇兵马俑,全部是“武棒槌”,一帮凶狠之徒!不知各位的观感如何,反正我绝不认同他们就是我的祖先,我的祖先绝不会是那个样子!如果中华民族的祖先都是那个样子,中华民族就完了,不可能有后来那么灿烂的文化。不可想象一个民族没有它自己的诗。如果一个民族缺少了诗,那就是感情上的残疾。为什么烧了之后还有诗呢?你们是不是在诽谤我们的秦始皇同志呢?不是的。当时的法律确实非常严苛,规定各家各户都必须交出来,你要是不交,查出来就要被惩处,《史记·秦始皇本纪》里写得很清楚:“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但是有些东西,是杀不死、烧不掉的。而且,诗歌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背诵、能够吟唱,把写在竹简上、木条上的烧了,它还可以记在脑子里。汉初有一个叫“伏生”的老大爷,济南人,九十多岁了,还可以用古音背诵《尚书》,汉朝政府就派人去请他教授,然后记录下来。《诗》不仅可以背诵,有些底稿甚至还被人们偷偷保留了下来,秦朝亡了以后,到了汉代,政府鼓励献书,各地都有人把自家原来悄悄藏起来的书拿出来了。最初被献出来的《诗经》,就是齐、鲁、韩三家偷偷收藏的版本,它们系统不同,互有出入,而且解释也不同。出现得最晚的,是北海郡太守毛亨拿出来的版本,大概他是根据他的家族中流传下来的版本整理的,这个版本就被称为“毛诗”。后来大家开会鉴定,把四个版本的“诗”一比较,发现最好的版本是“毛诗”。所以,今天我们读的《诗经》三百零五篇,固然都是孔夫子修订过、删改过的,但是这个版本是毛苌和毛亨的版本,也就是我们后来通称的“毛诗”。

在传《诗经》的时候,毛苌和毛亨在每首诗的前面加了一段序,就叫“毛诗序”,相当于导读,帮助读者了解这首诗的内容。再后来,东汉的郑玄又给每一句都加了“笺注”,类似现在我们贴一个便条在上面,每句后面都贴一个条条,加以注释。郑玄是东汉后期的人,距离三国时代非常近。当时他设了书院,教了很多学生,传说他是《诗经》的权威,连他家中的丫鬟都会背诵《诗经》,所以他们郑家就叫“诗婢家”。到了唐代,孔颖达又在每一句郑玄笺注的底下加了“疏”。文字弄不清楚,中间说得很麻烦,把它梳理一下,所以叫“疏”。孔颖达是把郑玄的注解跟“毛诗序”的原文结合起来加以梳理,还是一种导读。到唐代后期,又有一个张守节,给《诗经》加了“正义”。也就是说,从汉代到唐,解释《诗经》的有很多家,那些解释得对的就叫“正义”,张守节就把它拿来引用加上。所以到后来,附到《诗经》上面的文字,是《诗经》原文的一千倍。

《诗经》原来不叫“诗经”,在最早的时候,就叫“诗”。当我们说“诗言志”的时候,“诗”是专有所指的,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诗经》中的这些作品。因为这些诗最早有很多,经过多次编辑、删减,才成为“诗三百”,就是现在流传的《毛诗》三百零五篇,它是由孔夫子整理、润色,编出来教授弟子的。到了汉代,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汉朝的官方利用“诗三百”来贯彻它自己的意识形态,就把它称为“经”—经者,常也,意即永恒不变的道理—就是由官方把它定为讲大道理的经典。

“诗经”由此得名。从这个时候开始,汉儒,也就是汉代的那些经师,就支配了《诗经》的解释权。

汉代的这些经师,包括很有名的郑玄,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在讲诗的时候,不是首先把诗当作诗,而是当作一种意识形态,当作一种推行礼教的手段,给诗附加了很多解释,而那些解释不是这些诗本身的内容。这个现象一直延续到宋代。以朱熹为首的宋代儒生们,虽然对汉代的一些解释做出了修正,但他们仍然没有跳出利用诗歌来推行教化的框框,因此仍然忽略了诗的本意,尤其是朱熹,他把很多一般的爱情诗都认为是“淫乱之作”。所以,宋儒们的解释很多也是不可取的。我们现在来讲《诗经》,自然不可能沿用从汉代到宋代的那些权威的讲法,对那些不属于诗自身内容的种种解释,我们要抛弃。而且,如果我要按照那样讲,讲出来也是绝顶无味儿的。

我们要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讲,就是首先要把《诗经》当作诗,要注意这些作品作为诗歌的特征,用文学、诗学的新观念来理解它们、解释它们。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样讲,也是开辟了一个阐释

《诗经》的新时代。这个新时代是由五四时期的很多前辈学者、诗人开创的,我只不过跟在他们后面,学习了他们的各种著作,做了一些补充和发挥。我很有幸和大家合作,我们互相促进,叫作教学相长。我们读《诗经》,当然要欣赏诗歌的美,但因为前面所说的,《诗经》的主要特点是“诗言志”,是“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所以我的讲座也比较倾向于为大家讲解,讲解的成分要多于欣赏的成分,主要还是帮助大家了解中国古代典籍,了解中国古代的社会生活真相,还是属于社会学的范畴,这和欣赏纯诗,比如唐诗以后的很多中国古诗,是有很大不同的。

这么多首诗歌,我们怎么讲呢?如果三百零五首全部讲,每个月讲一次,要讲三年,且不说各位是不是有兴趣坚持那么久,就是我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么长,都是个问题,真所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所以我们采取简化的办法。正如吃猪肉不必非吃肥肠不可,你只要知道背绺肉(也就是北方人说的膂脊肉—他们搞错了,写成了“里脊”)的鲜嫩,就可以说“我吃过猪肉了”。读《诗经》也是这样,用不着把三百零五首全部读一遍,因为其中一些作品实在是太艰涩了,读起来很苦;有一些诗的味道也比较淡薄,不适合一般读者阅读。我从三百零五首里选了九九八十一首来讲。选诗的原则有三点:第一要有浓厚的诗味,第二要浅显,第三要短小。对这个概念,我们要心中有数:虽然它还不到《诗经》的三分之一,但是据毕业于北大中文系的王水照教授回忆,他五十年代读北大中文系时,四年下来也只学了七十二首。所以,各位朋友如果有耐心把这八十一首诗读完,你就可以拍着胸口说:我学过《诗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