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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的锋刃》:告别机心,留住诗心与童心
来源:文学报 | 张洪浩  2020年12月26日10:38

《思维的锋刃》张炜/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张炜是一个极具演说能力的作家,他像爱默生一样胸有丘壑,出口成章。除了殚精竭虑、一笔一画的创作,畅述心怀的言说是张炜著述的重要方面;这双重的表达,让他的艺术生命壮硕而丰盈。他的演讲可视为另一种写作,能令听者为之动容,为之陶醉,为之振奋,“听其言说,不觉忘疲”。言说,就严谨程度而言,固然不能与书写相提并论,但却有其独有的优长和意义;一些观点以直抒胸臆的方式说出,似乎更显鲜活与真实。《思维的锋刃》正是这样一本说出来的书,它由演讲和访谈构成。二十五篇文章,有写作经验的分享,也有对中外经典文学的剖析与解读,所谈均由个体推及普遍,阐述的是对于文学、艺术乃至历史、人生的独到见解。本书在50卷新版《张炜文集》出版之后出现,称得上是作家最新思想的展示。

这是一些发自内心的声音,真实、鲜明地呈现了作家的文学观点与艺术旨趣。书中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文学问题,我特别记住的是作家重复强调的一句话,“文学是心灵之业”。在此命题之下,其阐发总是劝勉写作者应该告别“机心”,努力留住“诗心”和“童心”。这是散见于多篇中而又贯穿全书的重要思想,必有深意存焉。在《文学的兴与衰》中,作家指出:“奔向功利的写作会拘束才情,折损诗性”,而“文学的意义,在于不断寻找或印证个人存在的意义”,“文学的勇气就是一生坚持追求真理,与各色机会主义界限分明”。这些话一律指向“机心”问题,是有高度、有分量的,它们显示了一个作家的觉悟,以及所坚持的文学品格,所抵达的精神境界。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与写,张炜深深地表达了他的忧虑,但同时又自有一种笃定,并苦口婆心地劝勉写作者要重视族群的基本素质问题,同时也不必杞人忧天,“写好每一个字就好”。对于张炜而言,源自生命本身的写作就应该是平常心的写作、不投机取巧的写作,真正的写作者应该由勤恳与踏实达至纯朴和纯粹。

除了为文态度和作家立场方面的阐发,张炜还在多篇文章中具体而深入地论及艺术之道。比如他对写作的“气”的表述,读来感觉颇有新意。“气”,这个出自中国古典文论中的名词,在他这里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和生长点。他认为作家的构思就是给文字躯体注入“气”的过程,“气”的强弱决定了作品的推动力,“气”的长短决定了生命的体量。还有,对于《诗经》中“兴”的认知或者说是重新领悟,同样是别开生面的。他认为“兴”可以“激活了整个文学气场,是一种自由”,其在当今写作中的被废掉是一种莫大的遗憾。此外,张炜还在多篇文章中论及作品的旋律之美,强调了语言之重要,认为“掌握了语言,就掌握了作品的灵魂”,也是极富洞见的。有几篇文章谈到儿童文学,张炜认为儿童文学并非“小儿科”,恰恰相反,其实是“更高一级的文学”,是纯粹的艺术,作家须“具备更高的文明修养,更好的语言能力,更开阔的诗人情怀”才行。在他看来,诗心和童心是文学的核心,而由儿童文学的写作进入文学,无异于按下一个开关,整个文学建筑会变得灯火通明,读者可以藉此感受其永恒和内在美。这些表述精辟而深刻,也新颖别致,堪称妙论,是一个有着近50年跋涉历程的写作者的经验之谈。有趣的是,可能因为在诸如《寻找鱼王》《兔子作家》《我的原野盛宴》等儿童文学的写作中,找到了某种纯真的快乐和平静的安慰,所以他在《持续写作及其他》一文中非常低调地总结了自己的创作,说自己在六十岁后找到童心,进入儿童文学的写作,是获得了一种幸运。

在当代中国文坛,张炜称得上是一个奇迹。当新版《张炜文集》以煌煌50卷的阵容出现之时,我们不仅会因其壮观而深受震动,而且可能会陷入沉思:这位作家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东西要表达?可是,如果你认真读过眼前这本《思维的锋刃》,当会有所觉悟:一个优秀作家的高产,必然伴随着超人的勤奋,充沛的激情,饱满的诗心,持久不衰的创造力,持续不断的学习与思考等等。这位写过《古船》《九月寓言》《你在高原》等堪称当代经典的作家,这位获奖无数的作家,对于艺术与人生,至今仍在苦苦地思索,在不倦地探究。

这样的一本书,称得上是一部诚实而别致、质朴而深刻的思想录。这些诞生于“思维的锋刃”之下的文字,常常带有剖析的意味,它提出并回答了很多问题,值得我们放下手机,好好阅读与领会。而如此正面而直接、新鲜而深刻的思想表述,在当代作家中其实是难得遇见的。所幸的是,从书的封底文字中,得知张炜的这类文字尚有一个“系列”,另有三个颇具诱惑力的书名处于待出状态。那么,就让我们怀着期待的热忱,在不久的将来进入新的阅读与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