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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光亮的日子
来源:海南日报 | 王鹤晓  2020年12月08日06:34

时光如果可以折叠,我愿意把一些美好的时刻折叠成一帧帧画面,收藏在成长的履历中,作为另一段生活的开始。今天,一句“小的时候”,又让我想起了一撮曾经的日子,沉浸在这一个个日子中的是,一座雾气缭绕的苍翠山岭,一个小小的国营农场,一群属于同一个生产连队的朴实的农场人,一片清新无忧的明亮的光景。

那时候,每逢暑假,我就会被母亲带到农场的姨母家住上一段时间。姨母所在的农场连队,静卧在多文岭的山腰间。开阔的红土地上,除了连队职工的房子,就是一片片排列整齐生长的橡胶林,连队的人大多靠着这些橡胶树吃饭和营生。每每半夜四点多的时候,姨父姨母就得起床准备割胶了。有时我没睡熟,能从窗边听见他们在取灯帽和割胶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摩托车轰隆隆的引擎声就响起来了,他们骑上摩托车驶向橡胶林,不一会儿,门外的引擎声就越来越远了。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们割胶时的场景,但也大概能感觉到其中的辛苦劳累,因为姨母常常这样吓唬我:“你要不好好读书,长大后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割胶咯。”可惜我年岁尚小,没能听出姨母话里的“玄机”。多年以后,再见满脸皱纹的姨母,时光已经错开,我也已经走上社会,此时回味起姨母当年的话,才触摸到话中的分量和暖意。

生活总是不由人,自有它的天意。橡胶的经济效益渐渐不太好,姨母他们开始种起荔枝。正巧暑假阶段是荔枝的成熟期,表哥常带着我去摘荔枝。荔枝树不高,我不用踮脚尖就能摘得树上的荔枝,稍用力捏下荔枝的梗,白嫩嫩的果肉就现了出来,吃完后把果核和果皮扔到土里,让它从哪来就到哪去。落在地上的荔枝,往往就会被别人家的鸡群啄了去,好像鸡群也是果园的主人。姨母家在荔枝园里养着几箱蜜蜂,嗡鸣的蜜蜂围着荔枝花飞来飞去,但总是飞不出漫长的夏天。我和这些充满灵性的昆虫,不需打招呼,不需寒暄,它们不会蛰我,我们之间早就互相发出了友好的气息,一切安然而欢喜。

农场连队清苦的日子里,能说得上的文化娱乐,全赖一座老旧的水泥篮球场。那里长着几棵大树,风从四周肆意从它们浓密的叶丛间游过。孩子们借着树荫,在底下进修了折纸、翻花绳和打弹珠等一系列的童年课程。那年,北京举办奥运会,连队里有人往篮球场里搬出电视机,供大家聚在一起观看开幕式。电视机屏幕屁股一般大,分辨率又低,得凑近了才看得清画面。记得奥运会的开幕烟火是一个接一个硕大的“脚印”绽放在北京城上方。因为人太挤,我跟一个小伙伴几乎两人的脸贴在一起,之所以能够记得住那串“大脚印”,是因为当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映着金色的光,在夜晚中忽明忽灭,我想他看我也是这样。我们两个小男生被屏幕里绚丽壮观的场面深深吸引,喘着粗气,以伸着头的姿势,半看半听着电视机,直到散场。

后来,学业开始繁重起来,暑假的目的地也从农场变成了补习班,再后来,变成了城市里某一栋大楼里的职场。终于,农场那青青的山岭、绿绿的橡胶林、那座水泥篮球场,还有猴子一样的小伙伴和姨母家的蜜蜂,几乎就遗忘在了我过去的记忆现场。只是每年荔枝花开的时候,姨母还忘不了给家里送来一罐蜂蜜,于是,嗡嗡唱歌的蜜蜂又飞进了我的夏天,飞进我光光亮亮的日子。以致在大冷的冬里,也因此存储了丝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