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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我们在写作中急于抓住什么
来源:花城微信公众号 |   2020年12月01日08:56
关键词:刘庆邦 写作

首先我个人认为小说是一种美学现象,或者说小说是一种以词表意的美术。这就是说,我们写小说是一种发现美、表现美的过程。我们读小说也是一种欣赏美、享受美的过程。不论是读,还是写,它整个的过程都是审美的过程。这就要求我们作家保持一种审美的态度,哪美往哪走。

我举例说,好比我们出去旅游,听说哪有个瀑布、喷泉,哪有遍地的花朵,哪有珍禽异兽,我们就到哪去。这是旅游,我们写小说也是这个道理,哪美我们就往哪走。

那么,小说的美有多少种呢?我自己来总结,有情感之美、自然之美、细节之美、语言之美、思想之美,还有劳动之美、悲痛之美、忧郁之美等等,有这么多美的范畴,需要我们来追寻。

这多么美,今天我所要讲的是“细节之美”,是这么多美之中的一种美。在展开探讨“细节之美”前,我们首先需要知道什么是细节。

所谓细节,是相对情节而言。通常我们说一个小说、一个戏剧、电影,它都有情节和细节,细节就是相对于情节而言的。什么叫细节?

拿一个人来做比,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情节很少,或者是情节是很有限的。有几个情节呢?我们说得出来的,生是一个情节;死,又是一个情节。在生和死之间又会有一些数得清的情节。比如说恋爱、结婚、生孩子,这是一些情节,或者是相对比较固定的情节。

人一生几十年,最长也不过百年,情节是数得过来的,就这么多。人一生的细节就数不过来了,无数了。我们每一天的活动可以说都是细节,从吃、喝、拉、撒、睡,到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是细节。

比如,我们今天早早起来,冒着寒风到文学馆来听讲座,就是今天的细节。无数数不清的细节组成了我们整个人的人生。

对于人的生命个体来说,什么是情节,什么是细节?这都是比方。我们人的躯干、四肢、头颅等等,这可以叫为情节的话,那人的细胞就是细节。人的四肢就这么多,是说得清的,说到人的细胞,就数不清了。它是无数的,是无限的,就是说,细节是无限的。

这是我拿人体来做情节、细节的比较。再继续打比方,拿一棵树来做比,树干,它就是树的一个情节。满树的繁花,就是细节,你看树的枝干很少的,很有限的,满树繁花的花朵,你就说不清楚。

我为什么不把树叶说成是细节,把繁花说成细节?我认为繁花更美,给人一种美感。

给它一个定义,所谓细节,就是事物的细微组成部分。可以说情节是因,是果,是此岸到彼岸。细节就是从因到果的过程,从此岸到彼岸的过程。我们看世界其实是看细节,如果我们看不到细节,就等于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个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细节形式存在的,如果抹去了细节,这个世界是空洞无物的。细节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知道了什么是细节,知道了细节的重要性。我们讲细节还要从工作、生活讲起,然后再讲小说中的细节,再进一步地讲这些细节从哪里来的,我们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往下讲。

我们这个世界,整个地球或者是整个人类,现代化的进程是一个不断细化的过程。说一个国家是一个发达国家,或者说一个国家不甚发达,有一个主要的衡量标准,就是对细节的重视程度怎么样。所谓发达国家,我认为它们是比较重视细节的国家;不太发达的国家,都是不太重视细节的国家。

2003年我去过一次日本,作为中国文化界知名人士代表团的一员应日本外务省的邀请去日本访问,在日本呆了八九十来天的样子,看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庙,看了好几个城市,一些主要的城市都去了。看了几天以后,最后外务省召集我们开座谈会,请我们喝酒,吃饭,一个副外相参加,他就问每一位成员,问到我:刘先生,到日本这么多天,你对日本有什么印象?有什么看法?希望交流交流,说一说。

我说:我来日本这么几天,突出的感觉,觉得日本人注重细节。他需要翻译,因为不能直接交流,翻译之后,他说不,不,我们过去比较重视细节,现在不太重视细节了。

我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我想肯定是中间翻译有问题,我说:可能翻译有误差。你把我说的细节领会错了,不妨给你举一些例子吧。

我说:我们到日本,坐大巴车旅游,每一个车座后面都放一个放茶杯的套,有的是尼龙套,有的是用钢丝网做的。因为我们中国人喜欢喝茶,自带茶杯。你把茶杯往后边一放,车子开得再快,它总是牢牢稳稳,不会洒出来,杯子更不会掉出来。可是我们在中国出去旅游,车后面就没有这个东西,有时候我们想带个茶杯,没地方放,有时候就放在脚底下,用脚夹着。你睡着了,这个茶杯可能就滚了。你看日本人在这个小事上想得特别周到。

我又给他举个例子,在日本住旅馆,有一个鞋拔子,日本人的鞋拔子做得很长,你提鞋的时候,不用弯腰,站着一伸手,鞋就能提了。我们宾馆很少提供鞋拔子,就是有提供,是这么短的,你要提鞋的时候,必须蹲在地上,然后才能插进去,才能提鞋。

......

我又想到日本有很多所谓的“道”,我在日本看过茶道、香道,所谓茶道、香道,比如泡茶,我们泡茶很简单,放上茶,倒上开水,然后就喝了。他们不是,他们把泡茶的过程拉得非常非常的长,做得非常非常的细致。

香道也是这样,怎样点香,动作都有规定性,香,怎么先盖起来,让它挥发。完全把日常生活仪式化了,完全通过细节把过程拉得很长很长的,把日常生活升华了,艺术化了。

我觉得我们国家,通过这么些年的发展,也大大地重视细节了。从细节上就看出我们在不断地发展、不断地进步。这样的例子随便可以举出很多很多。比如说,过去我们开会在一些场合是没有桌签的,大家不知道往哪坐,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现在一开会,放一个桌签,很清楚就奔你的桌签那去。

通过这些事情说明我们现在也越来越重视细节。细节的重视标志着一个国家在不断地发展、进步,不断地发达起来。

细节在我们的工作中也能体现出来。好多人的工作之所以做得好,之所以成先进,就是他注重细节。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报道,说郑州有一个神探,好多案件别人破不了,他能破。记者采访他,问:你为什么这么高明呢?你有什么诀窍呢?他自己说:其实我没有什么特殊的诀窍,我只是比别人细心一点。他全部的经验就概括为一句话:就是他比别人更细心一点。

那么,我们也可以说细节是标记,细节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拿标记来说,我们要判断一个人重视不重视细节,他的工作是不是很讲条理,我们到他办公室一看,就能看清楚。

如果这个人办公桌上井井有条,我们很快就做出判断:这个人是重视细节的人,是一个讲条理的人。如果我们看到另一个人的办公桌上弄得杂乱无章,报纸跟稿子堆在一块,稿子上落着烟灰,稿面上落着头发,桌子上的灰尘都不擦,我们很快就会得出判断:这个人是一个不太讲细节的人。

再说细节是区别。看一点细节,我们就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是不一样的。我举个例子,过去农村开大会的时候,妇女拿着鞋底子在那纳,有些妇女纳鞋底子,线弄得很长,拉得哧啦哧啦的,你就可以判断出,她应该是贫下中农的老婆或者子女。有的人轻轻地拉线,她不敢把线一下拉得很长,不愿把线拉出声音来。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判断:她可能是地主、富农家的老婆或是闺女。

就从这个细节上我们就可以判断出她的政治地位的不同,身份的不同。细节就是这么重要。

前面我讲了什么是细节,工作中的细节,生活中的细节,细节的重要。现在我们就讲细节是从哪里来。因为我们写小说嘛。

我自己总结细节是从这四个方面来的,我要一个一个来讲:第一细节是从回忆中来。

我认为一个人有三种基本力量,第一是体力,第二是智力,第三是意志力。这三种基本力量相辅相成,哪一种力量都不可缺少,你哪一种力量不强大,就成就不了什么事业。在这三种基本力量中,智力里我又把它分成三种力量,第一是记忆力,第二是理解力,第三是想象力。

我说细节首先是从记忆中来的。因为我自己认为写小说是一种回忆的状态,要调动我们的记忆。我们有了一定的经历,一定的阅历,有了很多的记忆,然后我们才会有可回忆的。应该说,记忆力对一个作家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我们没有记忆力,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小说就不能进行。

我们作家很大的责任,或者说很大的一个功能,就是通过作品为我们的民族保留记忆。一个人如果丧失了记忆力,这个人就是一个无用的人,或者说就是一个傻瓜。我们的民族如果也丧失了记忆力的话,那是非常可怕的,可能重蹈灾难的覆辙。

几十年来,我们的民族已经有了很多惨痛的记忆,大饥荒是非常惨痛的记忆之一,“文革”又是非常惨痛的记忆。比如说三年大饥荒,现在普通的说法还是自然灾害,但是我愿意把它说成是三年大饥荒。因为我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

1960年我九岁,已经记事非常清楚。那年没有什么自然灾害,应该说那几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很不错的,就是没有收回来而已。我记得红薯都长得这么大个。因为大跃进,头天晚上,上面布置下来任务,说明天要检查,明天这块地要种上麦子。第二天上午公社就要来检查了,收红薯的时间只能在夜里进行。怎么进行呢?

妇女把红薯秧子薅薅,扔到炕边,然后套上犁子,套上牛,犁一遍,根本顾不上出。一般我们出红薯是用钉钯出,出得很细致的。可是在那种大跃进的情况下,用犁子一犁,大的红薯骨轳轳的,妇女在后面象征性地捡几块出来,收得很少很少。然后就开始耩麦子,第二天地上就插上红旗了,说我们一夜就种上小麦了,然后检查团来了。

检查团倒是满意了,可到冬天就没吃的了。饿得最惨痛的时候,想起来说:哟,那时候咱们的红薯没收,都在地里埋着呢,去看看有没有。已经种上麦子了,红薯早就烂在地里了。

那年我九岁,刚上小学二年级。我要翻过一个干坑去上学,那年我饿得,不知道我是什么形象,反正肯定是头很大,脖子很细,肚子很大,非常畸形的状态。我们现在老在电视上看到非洲的那些孩子,都是细脖子,肋巴骨露着,我想我可能就那种形象。坑都爬不上去了,爬到半截又滚下来了。可以说就差点饿死,是这么一种状态。

我调动我的记忆,写了一个长篇《平原上的歌谣》,是2004年的时候,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通过我的长篇,把好多好多的事都调动起来了。如果我们不写这个小说,很多记忆也许都埋葬了,都没用,但我们一旦写起小说,好像找到了一个抓手,记忆源源而来,细节也源源而来,都调动起来了,都成了活的东西。

所以我主张作家要多走多看,丰富自己的经历和阅历,这样我们的记忆力才能有库存,才有可挖掘的东西。我不主张还没有什么经历呢,甚至说还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东西呢,就开始写作。你没有可回忆的东西,写作至少是不丰富的、不厚重的。

第二,细节是从观察中来。其实我们在以前的观察,好多是无意识的观察,或者说是不自觉的观察,一旦我们想写作就变成了有意识的观察,自觉的观察。

观察要求我们始终要保持一个好奇心,或者说要保持一个童心。你对什么事情都要有兴趣,别人不感兴趣的,你要感兴趣,别人不愿意看的,你要把你的好奇心、童心调动起来看一看。

我有好多的素材、好多的故事都是看来的。有的时候并不用问,不用采访,是用心来观察。我常说我们看东西不是用眼睛来看,是用心来看,要有心目,要有内视的能力,不但看自己,还要用心目来看世界,来看周围的东西。

好多周围的东西都是通过我们的看来观察出来的。比如有一年,我到一个煤矿住了一个星期,回来写了四五个短篇,还写了一个中篇,就看了那么几天,看了以后,它主要是激发我的想象力,激活我的生活库存,然后把很多过去的生活都调动起来,然后来进行写作。

第三,我认为细节是听来的。有时候你偶尔听一耳朵,听到一个细节,这个细节激发了你,就可以变成一个小说。我听来的小说可以举出很多很多。这个听要求你首先要是一个有心的人,你的心是有准备的心,你的耳朵是有准备的耳朵。这样,你听了以后,脑袋才会记住,才会把它变成小说。

如果你的心不是有准备的心,你听了,只能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听了跟不听是一样的。所以听之前一定要有小说意识、细节意识,听来的话才是有用的,有效的。如果不是这样,你听得再多,是无效的。

我想举一个例子,有一次去内蒙的平庄煤矿,也是到一个地方喝了酒,然后往宾馆赶,在车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听他们在前面说话。有一个工会的副主席,他说:前一段矿上死了一个人,我去处理的时候,在他的工作服里翻出一个离婚申请来。

我一听,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哟,死了,还从口袋里弄出一个离婚申请书?这肯定是小说的材料啊!就这么一耳朵,就这么一个细节,然后我展开我的想象,调动我的记忆,把它写成了一万多字的短篇,这个短篇的名字就叫《离婚申请》。

第四,我认为细节是从想象中来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想象力是非常重要的,我说想象力是一个作家的基本能力,想象力是小说创作的生产力。

从我国的四大名著来看,每一部都离不开想象,都有想象在起作用。但是它们的想象又各有不同,我认为《红楼梦》是个人的经历加想象。《三国演义》是历史资料加想象。《水浒传》是民间传说加想象。《西游记》的想象更丰富,它本身就有非常大的想象力,我认为它是幻想加自己的想象。

不光是四大名著,我们每一个作品都有想象的成分在里面。我给一个朋友题的字:信言不美。这是老子说过的话。什么意思呢?它就是说艺术是需要想象的,艺术是需要虚构的。你把现实中的生活搬过来,它是不美的。

这个意思梅兰芳也说过,梅兰芳说:不像不是戏,太像不是艺。这是强调虚构,强调想象力的。什么意思呢?比如说口技,它摹仿狗叫是很美的,但是你真正拉来一条狗,让它在台上叫,那就不美了。需要有个转换,需要有个虚构和想象来把它变成艺术品。

好的小说包含想象多,包含想象越是多的东西,越是好的小说。它不是照搬生活,特别是写短篇的时候,我认为在现实生活中结束的地方正是小说开始的地方。

情节可以想象,我自己认为细节也是可以想象的。好多作家的创作谈里,认为情节可以想象,细节很难想象。如果你没有见过,经历过,细节是想象不出来的。但我的体会是细节也可以想象。

有的时候我们写东西会有写不下去的时候,比如一个情节,我觉得写一千字才能充分,才能表达我的思想,它的味道才能出来,可是写着写着觉得又没什么可写的。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作者往往会采取绕过去的办法,把这个情节说过去就完了,能自圆其说就行了。我的体会是绝不能绕过去,绝不能偷懒。

在觉得没写充分的时候,一定要坚持,调动自己的全部想象,全部的感官来参与自己的想象。这时候你的灵感会爆发,灵感的火花会闪现,你的脑子像打开了一扇窗户。有时候自己为自己叫好,这就是劳动的成果,艰苦劳动后的灵感闪现的一种成果。

怎么样才能把细节写细呢?重要的一点就是把细节心灵化,赋予细节心灵化的过程。世界上什么最细?先是海明威说:什么最广阔,他拿天、地、海洋这几个来相比,最后说人心最广阔。我现在来说什么最细,我认为不是毫米,不是微米,也不是纳米,人心最细,比纳米还要细。所以,我们要把细节写充分,就必须把它心灵化。

我比较喜欢王安忆的小说,她把一个细节能写好几页,她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心灵化的过程,在心灵化的过程当中找到我们自己的内心,找到我们自己的真心,也就是一定要找到自己,和自己的心结合起来。

写小说的过程就是寻找自己的过程,寻找自己心灵的过程。也可以说你抓住了自己的心,就抓住了这个世界。

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上,当我们有了生命意识的时候,急于抓到什么?所谓生命意识其实就是死亡的意识。

好多年轻人没有生命意识,也就是没有死亡意识,他觉得他们的生命还很长很长,路还很长很长,没有考虑过生命的尽头在哪里。人上了一定的岁数,有了一定的阅历、经历以后,他们的生命意识就增强了,死亡意识就增强了。人总是要死的,人的长度是非常有限的。

有了生命意识的时候,我们会心生恐惧,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我们想到:我们将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烟消云散了,这时候真挺可怕的。当人心生恐惧的时候,就想抓住什么东西,像人掉进水里要抓住生命稻草一样。

我们急于抓住的都是些什么呢?多是些物质性的东西,房子、汽车、金钱、美女等等。这些物质性的东西我们抓来抓去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抓不到,是一场空。这个思想,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已经通过《好了歌》表述得非常清楚。他说到金钱、妻子、权力、儿女,把世上所有重要的物质性的东西都提到了,最后他的观点就是:好就是了。

细节除了心灵化,还要有现场感。我们在写细节的时候,容易回顾、容易交待,这些你不容易写细,你给它一种现场感,就是现在进行时,容易写细。我最初写小说的时候,有编辑跟我说,写小说其实没有什么,就是简单交待情节,大量丰富细节,重点刻划人物,就这么三句话嘛。

我们在写小说的时候,不仅是脑子在起作用,其实是我们所有的感官全部参与创作,包括视觉、味觉、触觉。比如我们写到下雨的时候,会闻到湿润的气氛,耳边像听到雨沙沙的声音,皮肤会感到一种凉意,全部的感官调动起来,才能写细,才能把你的感觉传达给读者,才能感染读者。

意志力也很重要的,没有意志力也很难成就一个东西的。人的智力差不多,如果没有意志力做保证,一个东西坚持不下来,很难有所成就。我自己的体会是,一个人一生能干好一件事就不错,比如写小说,我一生能把小说写好就不错了。这个就需要我的意志力做保证。

意志力说白了就是志气,就是人的毅力,人的韧性。好多人的才华是不错的,也写过不错的小说,但由于他的意志力不行,写着写着很快就放弃了。沈从文说:一个人走上文学这条路并不难,难的是走一辈子,难的是走到底。

还有一点就是把细节诗意化。这一点跟仪式感是一个意思。我们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我们写小说最高的境界是达到一种诗意的境界,诗意的境界我认为是最美的境界。把小说诗意化了,我觉得非常非常好。

其实我的小说有两个路子,一种是诗意化的写作;一种是现实的、酷烈的小说,对现实介入比较深,像《神木》,《神木》拍成《盲井》获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这种小说也要写。

但我自己最爱写的还是那种审美的、诗意化的小说,我觉得这种小说最符合我自己审美的要求,也是我最愿意写的东西,也更符合我自己的本性。

本文转自《延河》2019年第3期

刘庆邦《女工绘》刊登于《花城》长篇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