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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滚滚忆英雄
来源:解放军报 | 温国良  2020年11月23日07:55

1953年7月26日夜,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中攻击轿岩山的战斗胜利结束了!27日早晨7点多钟,沿着我冲击部队经过的路线向主峰前进,我看到了敌人设置的一道道铁丝网、布雷区和深深的壕沟,被我炮兵摧毁后的障碍物散落在敌战壕周围。山上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冒着黑烟。

在一片开阔地上,担架连的同志们把我军牺牲的烈士集中起来,一行行排列在一起,洁白的单子盖在他们身上。营、连干部正忙着清理每个烈士的遗物,逐一登记在阵亡战士的花名册上。

看到这种场面,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了。我们默默地陪伴在烈士们的身旁,这些可爱的战友昨天还朝气蓬勃,相互间说笑谈心,而今天,他们却为了祖国、为了胜利,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不由地回想起当年大家一起入朝作战时的场面。

1952年10月,我被分配到志愿军某部任见习侦察参谋。在赴朝鲜战场途经安东市时,我见到了自1942年分别已10个年头的父亲。他当时任安东市委组织部部长。他向我讲述了我从未听过的往事:1942年,父亲离家后奔赴东北鞍山、通化一带从事党的地下领导工作。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对敌斗争是很残酷的。当时,一个长期投靠日本的汉奸给当地党的工作造成很大损失。经过地下党组织研究决定,除掉了这个无恶不作的汉奸。为得到敌人更多真实的情报,以便展开有利的地下斗争,组织决定由父亲化名打入敌人内部当了“汉奸”。这时我才知道多年来为什么我与他不见面也不同姓的原因。父亲的真实身份一直到东北解放才得以公开。可他的姓氏直到1990年去世,才更改过来。

在安东与父亲短暂相见,他特别高兴。当我离开安东出国那天,父亲专程赶来为我和我的战友送行。

那些天,我看到了很多妻子送郎、父母送子、父子同行参军参战的动人场面。明明知道面对的可能是流血牺牲,但每一名军人还是肩负着党和人民的重托,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战场。

在战争的考验和洗礼中,这些可爱的年轻战士快速地成长成熟起来。我常常看到运输连的战士们背着弹药箱和物资,送往前沿阵地。这些可爱的战士也不过十八九岁,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军装,阵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我很佩服他们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精神。当他们途经我们坑道口时,我曾为他们送上一碗水,扶他们一把。任务不紧时,我也背起弹药箱送他们一程,以减轻他们的一点体力消耗。

战争是残酷的,也是无情的,伤亡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一次,我奉命带领两名侦察兵到前沿阵地,再一次对敌人阵地火力配备进行侦察。当我们完成任务返回,通过敌炮封锁区时,正好一发炮弹落在我们仨的前方,我大喊一声:“卧倒!”话音刚落,炮弹就在我们身边响起。过后,我们仨满身尘土,耳朵嗡嗡作响。我们躲过了这次大难,但还是被炸弹炸伤了。这是我第一次受伤,不过最感欣慰的是我们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伤愈归队,我马上为即将开始的大战紧张地忙碌起来,研究审定作战计划,绘制各种图表,制作作战文书等。这些工作必须认真细致,来不得半点马虎。因为它关系到战争的胜负和战友们的生命安危。

激烈的战斗打响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划破了黑夜的长空,刹那间,榴弹炮和坦克炮齐发,像一条条火龙射向敌人阵地。经过几轮火力射击,敌人没有一点还手的机会。紧接着我步兵开始向敌主阵地轿岩山发起冲击。敌残余步兵在山上利用坚固的工事和有利地形阻击我军进攻部队。我军突击连反复与敌拼杀,这样你争我夺双方进行了拉锯战。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我军突击部队伤亡较大,团长急令一营营长组织反击。接到命令后,营长带领一营突击连再次发起了猛烈的冲击。前边的战友倒下了,后边的战友又紧跟着冲上去,经过这样的连续战斗、反复冲击,我英勇顽强的步兵终于攻克了敌人主阵地轿岩山,赢得了胜利。亲眼目睹这一切,我深切地体会到战争的胜利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胜利后,我们接受了一项特殊的任务,重新安葬牺牲战士的遗体。这项工作十分艰巨,战士们都是含着眼泪在工作,一天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为了安葬好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为了告慰烈士的英灵和他们的亲人,大家克服了重重困难,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转眼间,60多年过去了,我愈发怀念那段在朝鲜战斗的岁月和那些留在异国他乡的战友。无数个不眠之夜,那些大大小小的战斗、那一张张可爱可敬的年轻面孔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辗转难眠、心潮激荡。作为历史的见证人,那段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是我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激励我努力前行的坚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