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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是一座丰碑
来源:《北方文学》 | 薛喜君  2020年11月19日13:37
关键词:乡村 丰碑

父亲以前,我的家族都是农民。所以,我是农民的孙女。抑或是我的出身,也或许是族人血脉亲情的传承,我对乡村由衷地热爱。以至于文学成为我的职业后,我的脚步也几乎没离开过乡村。即便偶尔进城,也是在乡村和城市间穿行。也就是说,我走得不够纯粹。

我钟情于乡村的烟火。我觉得乡村的日子才是日子。

每个人生下来,父母都要给脱离他们身体的生命一个名字。于是,我们来到人间的第一个获得就是名字,我们又带着名字走向社会,社会因为名字而熟悉我们。再于是,我们就和我们的名字成为一体。我和我的名字一起走出乡村,而我的灵魂和肉体又常常与乡村厮守。每当我对城市迷离的灯光厌倦,每当我对自己前行的方向不知所措,每当我对活着失去了信心,我都会想到我的出生地,也就是乡村。因为我从乡村出来时,除了名字头上还带着乡村的标签。所以我时不常地会到乡村走走,目的是为了寻找另一个自己,曾经出于乡村的自己。置身于萋萋芒草间,望着苇花摇曳,任凭风吹拂脸颊,我才会有生命最本质最深刻最虔诚的思考。在我看来,乡村还有救赎的力量。

所以,乡村不仅是我心目中的丰碑,也是我精神的修行地。只有不断地自我救赎,前行的脚步才会坚定。

201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杜尔伯特一心乡前进村。我当然不是贸然而来,而是因为这里住着哈师大的扶贫工作队。他们分别是慕海军、韩明祥、钱正龙。他们三人肩负着扶贫攻坚的重任驻村。所谓的走进,其实是心没有距离。乡村宛若一位智者,总是以缄默向人们诉说它前世今生的哀伤。袅袅炊烟飘向天空便没了踪影,我不知道炊烟是化作了白云,还是变成了清风——尽管我出生于乡村,我却已经多年未和乡村亲近了。但根植于骨子里的东西就如烙印,当我一走进前进村,亲切得就如到亲戚家串门。感情的潮水奔涌得宛若漫过堤坝的大水,瞬间就淹没了我……于是,我完成工作任务后,就创作了中篇小说《2018年的村庄》。当我把这篇小说交付编辑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再说,如果不行就再换一篇吧。后来想,忐忑来自于对题材的把控,也有对自身创作的质疑。从开始写作那天起,我就经常陷入自我质疑的怪圈里。虽然质疑的时间长短不一,但每一次走出质疑还是需要时间。治疗质疑的最好办法就是边写边探索,边写边把探索的细微处展现到作品里。只有不断地写作,不停地思考,才能从质疑中走出来。但是,下一个质疑又在某个时间段抑或是在某个路口等着我。质疑于我就如鬼魂附体,随时都能上身。创作《2018年的村庄》时,正好赶上自我质疑的卡口。

当小说与读者见面后,我突然意识到《2018年的村庄》不过是一个开始。

2019年的扶贫工作任务更艰巨,2020年又因为新冠疫情的肆虐,扶贫攻坚工作更复杂更具挑战性,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村庄》。《后来的村庄》的路畅通了,还消灭了泥草房,鲜食玉米项目不仅投产,线上线下也卖得火热,还走进了超市。三位扶贫干部也有了很大的改变,第一书记张四望终于做了父亲,历经家庭变故的滕七花情感也有了归宿,而唐溪水也不那么怕黑也不那么怕狗了……贫困像一块巨石,贫困也如一顶帽子,戴了几十年贫困帽子的村庄终于摘帽了。村庄有了新面貌,村民的精神也随着村庄的变化而改变。不再贫穷的村庄又出现了新的矛盾,新的争端……

当我完成《后来的村庄》的写作后,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突然特别想念村庄,想念工作队。我毫不犹豫地走出门外,当车驶离了市区,我才告诉工作队我在去看望他们的路上。按说,在我出发之前就应该与他们打招呼,可我特别害怕他们不在村里,我不想让自己扑空。我已然无法承受见不到他们的失落——结果,我还是没能见到第一书记慕海军。在我去的那天早上,他回哈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韩明祥和钱正龙到村口接我,当我看见他们从车里下来时,我眼眶有些发热。《后来的村庄》里的那个把每一个村民都放在心上的第一书记张四望,那个任劳任怨的滕七花,那个在扶贫中摸爬滚打逐渐成熟起来的唐溪水,又依次地来到我的眼前……

我多么想放纵地流一回眼泪啊。我坐在车里缓了好一会儿,都到村委会了,我才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2018年的那个冬天开始,我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们。我在线上关注他们每一项工作,每一个活动。我也因此为他们取得的每一个成绩而骄傲,而自豪。我在心里暗暗地为他们加油鼓劲,仿佛他们就是我的同胞兄弟。《后来的村庄》是挤出两个月的时间创作完成的。“远处,望儿从村道上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他知道,望儿来接他了。”当我为最后这句话画上句号时,我长吁了一口气。《后来的村庄》无疑是对《2018年的村庄》的故事和生活的一个承揽,是我对村庄的一个交代,也是我对哈师大驻村扶贫工作队的慕海军、韩明祥、钱正龙的一个交代。

毕竟,我和望儿一样,见证了他们生命中的村庄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