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王芸中篇小说《安息》:“众生喧哗”的故事建筑在悲悯之上
来源:文艺报 | 李浩  2020年11月02日08:47
关键词:王芸 《安息》

王芸的中篇小说《安息》真切地让我感到胸口受到猛然一击,尤其是当我读到结尾那段:“那个女人为他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后,在承诺‘从此不再打扰两个孩子生活’的保证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前,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女孩的名字请叫天鹅。’”它让我震颤,感觉胸口受到了猛然的重重一击。

在我看来,这胸口所受到的重重一击并不突然,而是一个缓缓的累积,每一段故事都貌似不经意地加重一点,再加重一点,情感的涡流越积越厚,慢慢地将我吸纳了进去,只是在最后一刻我才意识到它的力量之重……王芸的《安息》是克制的,她一直在埋伏、铺垫,而且尽力地用一种不那么显现的、煽情的语调来叙述它,在某些关键点上她甚至有意“枯笔”,而情感则越积越厚。在第二遍阅读时,我有意将《安息》的故事拆开,剪去故事的联线,将每一小段看作是独立章节:我要考察它的故事完备和独立性,同时也希望借此审视带给我胸口重重一击的力量从何而来。

在拆解中我发现,《安息》中的每个小段不仅是人物视角的转换,更是内容的转换,它的“独立性”异常强烈,王芸对它们的打造完全是当作“短篇”来经营的,里面有着坚固而饱满的核,有故事的铺陈、围绕和内在高潮,有情绪、情感的缓缓涌流……然而被我粗暴“剪断”的故事联线何等重要!每处貌似独立完整,却并不妨碍它们之间还有多个紧密相扣的环,故事的、情感的、关系的。《安息》敏锐于当下现实中的内在疼痛,开掘进人性幽暗的沉默区域,每段描述都有其丰富而内敛的神经末梢。这一切之所以能够如此丰富充沛的“形成”,与王芸技艺上的精心和耐心有着密切的关系。

在孟小凡的故事中,在陈金妹的故事中,在怪老头的故事中,在艾苏红的故事中,我们时时会感到在生活中的“似曾相识”,时时会“百感交集”。王芸的小说有着和我们当下生活的“贴”,更为让我叹服的是她的敏锐,她竟然能从那么多的芜杂和表象里寻出能让我们共情和心灵震颤的东西,然后将它萃取、提纯,经历一系列复杂而深刻的化合煅造,让它成为有着烁亮反光的结晶体。

许多时候小说并不提供确然的答案,这也是它难以做到的。但它会提出问题,守住问题并“放大”问题,通过它建构的精彩故事把问题交给我们,让我们思忖并试图有所解决……这是小说的重要功用。我们文明的某些前兆就是贮含在思忖的犹疑和忐忑中,贮含在小说故事所提供的对他者的理解中,贮含在我们阅读那些“他者的故事”而被唤起的悲悯中。《安息》积蓄了这样的力量,它通过它“众声喧哗”的故事打动我们并引发思考,唤起悲悯。这是小说的内在言说。

与其说《安息》的文字建筑在众人的故事之上,毋宁说它建筑在悲悯之上,这是王芸在小说中的有效注入,也是她心性中的某个部分。她体谅他们,所以她把自己的心放置在他们的故事中,和他们一起经历、面对、体验和疼痛,甚至从某方面说,这些人物或许是“取自她的肋骨”,王芸坚持让自己在场,并且努力做到和他们血肉相连。我们只要略略耐心就能品出,能触碰到她安放在其中的、和她的真情相连的毛细血管,体会她对人生的悲悯。也正是这些毛细血管的存在,我在读到最后时所感觉的“胸口被猛然一击”才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