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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臧克家书信背后的故事
来源:文艺报 | 陈剑萍  2020年10月19日08:32

不久前,因事与吴泰昌老师小坐,偶然间见到了臧克家的一封信札,听到了一段难忘的作家友情。

信封上右下角印着“诗刊社”的字样,白色的宣纸竖向两次对折,信笺的右下方有淡墨色写意的远山和浮云,颇是浪漫、别致,内容如下——

鹏程万里

一路顺风

泰昌壮行色

克家(盖臧克家朱印)、郑曼问好 八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这是1988年8月,由吴强出任团长,由老、中、青三代人组成的中国文艺期刊代表团出访前苏联前夕,臧克家给临行前的吴泰昌写的贺信。短短的24个字里,寄托着当时83岁的大诗人臧克家与50岁的吴泰昌的忘年交的深厚友情。

臧克家是杰出诗人、作家、编辑家。因在“文革”中被下放到湖北咸宁“五七”干校,与吴泰昌初识,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1969年10月,中国作家协会人员全部下放到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吴泰昌与臧克家分在一个连队。连队住在向阳湖边的一个山村。臧克家是大诗人,吴泰昌只是一位小编辑,但同是受审查、被改造的对象。俩人同住在一家农舍的小土屋里,与他们同眠的,还有鸡笼里一只爱啼叫的公鸡。当时臧克家已逾花甲之年,他和年轻人一样下湖垦田,风雨不歇。下工后他还兼管连队阅览室,他将稀少的书刊整理得井井有条。吴泰昌当时在伙房,除下湖送饭、挑水,还常去贺胜桥、丁泗桥一带买菜,不时给臧老捎些点心。

北伐时期,臧克家在叶挺部队,到这两个小镇打过仗,他常常跟人回忆起青年时那段从戎的岁月。臧克家的爱人郑曼在干校另一个连队,相距二三十里,小女苏伊在县城上小学。臧克家时不时会请吴泰昌去看看他们,捎点他省下来的咸鸭蛋。每次郑曼都会叮嘱吴泰昌提醒克家照顾好自己。臧克家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为了不影响他,吴泰昌也慢慢习惯了早睡。有一天晚上,大约10点钟左右,吴泰昌刚进入梦乡,就被浑浊的声音弄醒,打开灯,只见臧克家面部极度紧张痛苦,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吃力地对吴泰昌说,“心脏病犯了,快去帮我找大夫。”

吴泰昌顾不得穿好衣服,急忙摸黑儿去找连队的医生,医生给他吃了救急药。连里医务室药品设备简陋,吴泰昌又去五六里地外的校部医院找来值班大夫。经校医院大夫仔细检查、治疗,他的病情才渐渐稳定下来,安详地入睡了。这时,黎明已悄悄到来。事后才知道,他平日心脏就不好,这次突发,是因长期劳累引发的。

这是40多年前的往事。吴泰昌已渐渐淡忘了,臧克家却一直挂在心上,1994年6月23日,吴泰昌收到臧克家托人带来的一封信,信是22日写的,并附有当天写的一首赠诗作的手抄稿,他在诗的附记中说:“午梦泰昌,醒后即兴草成十六句以赠。”《赠泰昌》不久在《诗刊》发表,作者后又收入了他的一本诗词选集中。一年后,文艺界隆重庆贺臧克家九十华诞之际,他又特意将这首诗书写后赠与吴泰昌。诗的前8句是忆旧,后8句是对吴泰昌的鼓励与期望:“老来长忆旧,江南联席亲。土屋天地窄,与鸡共三人。夜深心病发,赖君报急音,转危蒙天相,健在九十春。晌食十里外,一挑二百斤。扁担压弓腰,吱呦作呻吟。五年六万里,磨难炼真身。双肩成钢铁,于今当大任。”诗人在条幅上还题注:“俚语抒真情,往事两心知。”

巧的是,1988年那次访问前苏联,9月1日到达莫斯科,吴泰昌没有休息就去红场参观,晚餐又喝了不少伏特加,心脏突然早搏,吓得团长吴强和大夫忙了一阵。回国后,听说此事的臧克家专门约了吴泰昌到家,劝说他要调整好自己的生活规律,少喝酒,不抽烟。后来,吴泰昌就真的把烟戒了。

一晃,臧克家先生离开我们已经15年了。

这封珍藏了31年的记录着吴泰昌与臧克家友谊的短信,首次公开与公众见面了,亮相在2019年11月10日正式开馆的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吴泰昌文学馆”中,永久地纪念他们之间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