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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花辫子的牛皮绳》:关于那些深长的往昔
来源:《花城》 | 习习  2020年09月14日08:39

我在写一个系列,带着某种小小的使命感,就是要那些深长的往昔苏醒过来。不是我个人的往昔,是一个我们经过的时代,还有我生活过的地方的往昔。

很多往昔要走了,要远离我们,要湮灭了,它们曾经那么生动、富有情味、独一无二,又意义深远至今天。每次回顾,我都发现,那些曾经铭心刻骨的往昔,和我们的关联那么脆弱,它们日复一日地散失,我们却习焉不察。

而它们是长在土里的根,是时间的内核,是锻造出我们今日面貌的铁与砧。

我于是书写着一个这样的系列,并冠以这个题记“来呀/趁太阳还好/让我们说些老事儿/不多不少/这次先说这些”是的,慢慢来,苏醒需要时间。

已写出的有《一种类型的群居》《举着胳膊走路的人》《我们乏善可陈的冬天》《黑蝴蝶让我们目眩神迷》《是八哥说漏了嘴》,和这篇《麻花辫子的牛皮绳》。

到了人生的半途,我确认,孩子才是一生的主人。在这些文字里,我用孩子的眼睛在看在说,孩子的目光还是那么轻灵干净,但文字承载的已是人到半途的复杂和深味。

时代是个立体的大块头,望进这个大块头,我看到其中的人事活灵活现。举着胳膊走路的四眼儿,有阴阳眼的精明黠慧的瘸腿姑舅爷,还有莲娃、大红、小红、尕蛋、大头六一,这篇文字里的尕女子的爷爷、奶奶,菊梅的爸……人、人性的复杂、时代的诡谲多变、生活的无常,我都想用尽量简朴的方式表达。

关于我们这个大河穿流的城市,那时候它低矮、空阔、简陋。我写到的城市里的一个工厂和隔壁的工厂大院,就是跟着这个城市生成、生长,然后在城市中消失的。

我用了很多我热爱的方言,古老的方言,老到没有汉字与之对应,但它们饱满、性感、扎实、无可替代。我是吟诵着方言写这些文字的,当它们变成铅字,我阅读时,偶尔跳出来,吃惊地发现我依旧在用方言默读。方言里栖居着故乡。故乡,放在特定的时空里,那么博大。但方言像捏在手心的沙子,正一点点散泻。也因而,当我蓦然听到有人说出一个久已丢失的语词,会刹那间眼湿。

这个系列中,“我”几乎被隐去,但“我”不缺席,“我”站在外面,为了更好地看清苏醒过来事物和它们想表达的意义。我知道,一旦我进入这个特别的场域,往昔会像鸟群,低飞而来;会像麻花辫子的牛皮绳,再次和鼓面撞击出轰响。

人生的大故事,以生开头,以死结尾,之间是各不相同的日常,有的故事长,有的短。《麻花辫子的牛皮绳》写到了死,因为生得各自异样,死带给人的意义也不同。人生的大故事更像谜语,用开头猜测结局终是徒劳。但是,每每回望,往昔恍若谜面,答案其实早在谜面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