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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房小史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 周百义  2020年07月23日16:04

  书柜里存放的不仅是书,还有希冀、理想与追求。

  从大学毕业始,我已经是第十次搬家了。每一次搬家,住房的条件都比上一次有所改善;每一次搬家,我的书柜也比上一次要大,存放的图书要多。在搬到汉口新育村这座房子前,我本以为要在这儿一直住下去,装修时,就拆掉原有的轻质墙,用上好的榉木板在房子四周做了顶天立地的书柜。书柜并不豪华,书架层高仅仅有一本书高,一本书宽,这样一来既节省空间,又可以最大限度地多放书。

  当书柜落成,几千册书分门别类地放进后,我坐在书桌前,环顾四围琳琅满目的图书,心里的充实感、幸福感顿时充溢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高尔基说:读书对于读书人而言,就像酒徒对于酒,不可一日无此君。而书柜对于读书人而言,也是不可一日无此君。书柜里仿佛存放的不仅是书,而是希冀、理想与追求。

  上世纪的50年代,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就随当山村小学教师的母亲在大别山里四处迁徙。当母亲从这所大山的褶皱里调到另一座大山的褶皱里教书,伴随我们全家的只有一个破旧的木箱子,和两卷用竹竿麻绳编就的竹床。那时不知有书柜之说,到我小学毕业前,我用攒下的零钱买的几十本连环画,就放在用拾来的木板钉的一个小匣子里。“文革”中随母亲下放农村劳动,足足5年的时间,我几乎与书绝缘。邻居好友从就读的高中学校带回了《红楼梦》,我在他规定的时间里,挑灯夜读,将书中的诗词歌赋和各章的主要情节、不认识的字抄下来,这样足足记了两本用白油光纸装订的本子。

  “文革”后期,我成了一名小学代课老师,每次到县城去,首要任务是到书店看看是否到了新书。我那微薄的薪水,就这样换回了一本本散发着墨香的图书。那时没有书柜,我就在办公的桌子上,用木板钉了一个简易的两层小书架,将一本本购回的书搁在上面。

  真正有书柜是在我大学毕业,分到了出版社后的事。说是书柜,其实是两个用杉木板钉的书架。杉木板是家乡的一个作者送的,我找人钉好后,又从市场上买来白油漆,自己动手,将书柜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我将近年来买回的、别人送的,自己出版社出版的上千册书从箱子里取出来,分门别类地放进一层层的架子上。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拥有了放书的柜子,尽管这并不是那种四柱立地并且镶嵌着繁复雕饰的工艺品。但这是属于我的,存放着我的最爱、改变我的命运的图书的地方。就是因为有了书,我才改变了自己可能终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所以我要善待和我朝夕相处的这些“挚友”,不管我的住处有多么简陋,我也要给它们找一个归宿。后来我工作调动,这个书架陪着我从城市的江北搬到江南,又从江南搬到江北,直到我有了这满墙的书柜。

  现在,在江南的新居里,我购置了既古朴又现代的书柜。从书柜的质量和设计来看,目前的书柜比过去的所有书柜都要胜一筹。工作之余,当我走进书房,凝望着、抚摸着、端详着书柜里我那一本本搜罗回来的图书,我的心里常常涌起莫名的暖流。我常常慨叹,如果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有这么多的图书可以读,我的知识链条,我的学养,肯定会比现在更完善和丰赡。我也知道,按照现代的科学技术,在比这不知要小多少倍的介质里,就可以存放更多的数字化图书,但是,我更喜欢纸的触感、油墨的清香、书页翻动时的愉悦。同时,对于我这个年龄的人而言,书在某种程度上更多是一种寄托和期许。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希望我的孩子、我的后辈能够像我一样喜欢这些图书,喜欢这种用方块字表达情感和认识世界的语言。

  现在,我的房子里已辟了3个书房:一个是我楼下读书写作的书房。要搬进新居时,我从家具店挑来的实木书柜,占了半壁江山;一个是楼上的书房。那一排书柜是从江北搬过来的,虽然是复合板的,模样有些欧化,如果不再搬动,放书也还挺有用的;再有就是在楼下的客房里,我去年又定做了一个樟木书柜放在里面。这个书柜我是计划专门存放我目前正在负责编纂的《荆楚文库》的。我按照已出图书的长宽尺寸,按照将要出版的1600册图书的规模,请厂家定制的。为了管理家里的图书,我还从网上购买了一个小型的图书管理系统,将图书的信息都输进去,以便查阅。

  坐在四壁皆书的房子里,心里时常有一种踏实感,虽然书柜中的有些书我并没有阅读,或者说没有认真阅读,只是用到时才去翻阅它们,但瞥见一册册图书整齐地摆在书柜里,心里是无比的滋润。我常常自我安慰,虽然我没有拥有多少财富,但我拥有这些图书,我从这些图书里了解了整个世界,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也是一个富翁了。尽管数字时代传统纸媒不被人待见,但我如双眼失明的博尔赫斯一样,将图书的天地看成是这个世界上的天堂。数字产品虽然有其储存与阅读的方便之处,但在认知与想象上也有其不足。特别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纸质的图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它涵盖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它是我们短暂生命的同行者。

  (作者系湖北出版集团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