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知识报国的理想情怀，以及他们毕业后进入社会、担当大任、建功立业的故事，曾是上世纪80年代知青文学与改革文学汇流交响而奏出的主调。他们后来如何？随着文学思潮的快速演进，我们的阅读期待也被分散开来，直到这批当年的文学人物已经差不多步入老年，我们才从不减当年风采的作家那里，重新去注意和打量这样一代人的整体命运。李永生长篇小说《观心宝石》的出现，就是在这个时候为我们展开的那一代人盛满成败、浮沉、苦乐、歌哭的人生长卷。

作品叙事质地非常坚实，人物活动的情境更是非常真切。小说中，设计院的学术条件、人际环境、发展形势，下海经商过程中遇到的种种与知识分子的向往和习惯相冲突的问题，投身边远贫苦地方教育所进行的身心调适，在知识报国的初心被唤醒、人之为人的意识被擦亮之后，林阳内在的传统儒道文化与现代理念，得到了重生般的整合。因为小说的社会背景那么清晰、时代演化那么确凿、所遇所交的人物那么性格各样，于是，这些故事就那么扣人心弦。

在故事内层，对人性检视力量的有无和深浅，是判别作品优劣的最后依据。在这部以心血和灵悟构建的《观心宝石》里，这种力量不仅有，而且深。悬浮又实存于文本中的“观心宝石”，对人物来说是对灵魂的探照、质询和拷问。而对阅读来说，是对世界的把握和对人心的善念。

有多少自叙传色彩的小说，写着写着就忘情于自我放逐的傲慢、沉坠于对世间乱象的展示，甚至深陷于对恶念恶行的揭示。而在这部小说中，“观心宝石”的存在犹如内在的导航仪、透视镜，也是价值观的验证码。这批人在凌乱时代的成长、在复杂社会的历练等情状，小说不仅没有回避，还以对扭曲现象诚恳体恤的细写，让人深思这一切因何而至，而宝石的意义就在于它给出了另一种深切的映射和印证。肯领自身之“罪”，才有可能得到心灵救赎；勇识自身之“病”，才有可能获取生命安稳。

长篇小说讲故事的方式各有千秋，但内容大体离不开人的选择与命运的矛盾，讲述方式的高下又直接影响内容的可信度和文本的成色。我们看过太多以步步逼近的情节、始终趋前的姿态、一直紧张的节奏为特色的小说，在“我”的强势选择中，命运尽管波折但一定是或一路下滑或逆袭上扬，回过头来衡量人物的所行之路时，会沮丧地发觉人们生活、奋斗了那么久，只不过是在比“狠”、比“坏”、比心机、比捞取。《观心宝石》虽仍关涉选择和命运，却很不同于那些一味书写在较量与抗争中玉石俱焚的作品。自我与社会、困境与前途、理想与利益、真情与欲望，这些元素在足够的正视和尊重的写实基础上，为主人公林阳选取了既懂得不进则退又深知以退为进的人生大道，不能不说这也是作家的大智慧。小说写出了历经艰难的除尘掸灰、痛苦的清淤排障，直至登临高处，如雨后之虹昭示着大境清新，如雪原之花象征着生命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