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在全球化时代下，空间的迁移和文化的多变成为常态，身处离散境遇的移民作家大量涌现，这些作家因其跨文化的处境获得了丰厚的创作动力和丰富创作资源，离散文学作品因其迥然不同的个性特征引发了读者和文学批评界的关注。事实上，离散是一种千百年来就存在着的人类处境，也是文学书写的一个永恒主题。在全球化时代，离散文学创作呈现出崭新气象，离散文学创作已经成为世界性的文学现象，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研究。围绕离散文学研究的相关话题，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郭英剑。

从离散的视角书写世界与社会

中国社会科学网：离散文学的书写是全球化时代文学书写的重要形式，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离散文学这一概念？

郭英剑：离散文学，人们很容易找到离散的定义，也容易找到离散文学的定义。“离散（diaspora）”一词，根据《牛津词典》的释义，最早出现在英语中是1876年，而作为表示“一种长期的、大规模的从特定国家或地区移居海外”的意义，则是在19世纪50年代中期才于英语中广泛使用。学术领域的离散研究，大体是指一种位移之感，离散人群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远离国土，但只要“家园（homeland）”仍以任何有意义的形式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之中，这些人通常就仍抱有一种回归故土的希望。所谓离散文学，简言之，研究对象就是那些远离故土的作家们的作品。

要想更好地理解离散文学，我们必须知道，离散首先是自古至今特别是全球化时代以来一些群体以及一些人的一种生活状态。由于有了这种生活状态，才有了随之而起的文学书写，随后才有了被誉为离散文学的表达形式。当然，这种被称为离散的状态，并非只有某些固定的群体或者特殊人群才有，越是到了全球化时代，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一种情感状态。像著名作家拉什迪（Salman Rushdie）在《耻》（Shame）曾经讲过，“Roots, I sometimes think, are a conservative myth, designed to keep us in our places.”美籍华裔作家聂华苓在《桑青与桃红》中也曾经说过，“我到哪儿都是个外乡人。”这，就是地球村时代很多人的一种感受与生活状态。很多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去表达这样的情感、所思所想，站在离散的角度去看待世界与社会，人类与个体，从而使得他们的文学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质与本质。

凸显全球化时代的跨文化语境

中国社会科学网：我们知道，离散文学的凸显和兴盛根植于在全球化时代跨文化的背景，离散文学凸显了全球化时代怎样的创作主题和意蕴？

郭英剑：谈离散文学的主题与意蕴，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方式。我经常以美国华裔作家哈金的演讲集《移民作家》（The Writer as Migrant）来谈。这个仅有三个演讲所组成的薄薄的小册子，却谈到了重要的问题。哈金以移居美国多年的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Alexander Solzhenitsyn）、出生于加勒比地区特立尼达岛的英国作家V.S.奈保尔（V.S.Naipaul）、波兰裔英国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移居美国多年的中国作家林语堂（Lin Yutang）等移民作家为例，细致入微地探讨了涉及到移民作家——其实也是离散文学在全球化时代跨文化背景下的种种问题：生存与写作、孤独与乡愁、个体与集体、政治与艺术、回归与抵达等等，而所有这些问题都会指涉到作家的“位置”问题，或者说作家的自我定位与被定位问题。移民作家要面临最古老的问题是“为谁写作”“以什么身份写作”“为哪些人的利益写作”的问题。这些，不仅是作家的问题，也是全球化时代众多移民进入到跨文化语境总所遇到的真切是生活难题，也是真切的与生命攸关的命题。

推动离散文学研究迈向新阶段

中国社会科学网：当前对离散文学的研究围绕哪些问题展开？在您看来，未来还应该关注哪些问题？

郭英剑：一方面，作为一种较为独特的文学形式，离散文学有其颇具自我特征的文学表达与写作内容，这就使得对离散文学的研究，始终有围绕着诸如“根基”“语言”“家国”和“想象”等这样的文学主题、文学表达形式等来进行研究。

如果以“语言”为例，离散作家使用何种“语言”进行创作，这是个重大的问题。比如，以康拉德为例，1899年4月份，在康拉德的母国波兰出版的《家园》杂志刊登了一篇严厉谴责康拉德写作的文章，作者为伊莉莎·奥泽斯科娃（Eliza Orzeszkowa），她主要有三个观点，一是认为康拉德的移民是对自己祖国的遗弃；二是认为用英语写作是一种背叛行为，使用波兰语写作则是一种爱国行为；三是认为康拉德用一种主要的和强势的外国语言写作挣钱，就是把自己降低到了小商小贩的水平，这反过来就使得这个作家的作品对他的祖国的人民来说变得无足轻重了。这里面有作家与批评家对此提出并探讨过严肃的学术问题：作家该不该因为对于母语的“背叛”而遭到批判？使用何种语言创作，对于离散作家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最终衡量作家价值的，还是作家的创作的艺术水准。

但另一方面，离散文学本身并非一定有特别仅只针对离散文学本身才有的问题与命题，它也可以去书写很有普遍意义的文学命题。就此而言，未来的离散文学更多的会成为一种独特的观察世界、人类、自然的视角，一个群体的不同视点，不同的文学表达方式，因此，离散文学研究，应该更加关注离散作家与离散文学是怎样独特地去表现更为普遍的主题以及他们对于世界、人类、自然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