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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建明书写战“疫”中的《上海表情》

来源:文汇报 | 许旸  2020年05月13日14:27

原标题:什么样的城市值得礼赞?何建明书写战“疫”中的《上海表情》

“纵观整个大疫,再看上海,哪怕以一个‘外人’目光和内心全部感受而论,不得不说大上海的的确确有比其他大城市更显耀眼的风采,那种大气、精致、细腻、宽宏、无私的品质,全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今年1月至4月,鼠年春节前抵沪后,因突发疫情,著名作家何建明“宅”在浦东的酒店,但他作为报告文学老兵的“雷达”一直没歇着。20万字文集《上海表情》记录了他疫情期间生活在沪的日常点滴,首发于刚刚出炉的《中国作家》杂志2020年第五期纪实版,即将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单行本。

90余天里,何建明目睹了这座中国大城市战“疫”中的种种“表情”。业内评价,《上海表情》也是大疫情时期的中国表情的聚焦,它对世人重新认识上海和中国具有特别意义。

“对个人来说,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生活与成长绝对很重要;而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城市和这个城市有什么样的水准其实已经关联到我们的生命长短与生命质量问题了,城市环境与城市素质有时会决定你的命运好坏和生命长短。一场大疫使得这样的问题更清晰地搁放在我们每个人面前。”何建明坦言,他庆幸整个大疫时间里都被一个伟大的城市所庇护着。“什么样的管理水平和治理能力,就有什么样的城市。对做得好、又为人民创造幸福、安宁和美丽城市的,理当礼赞。”

在乌云密布、黑云阵阵的疫情中,谁在如此“硬核”地保卫这个城市?文学聚光灯投向了一批“守护者”——有与病魔较量的医务工作者,有为城市正常运转而奋斗的劳动者,有战斗在社区疫情防控第一线的工作者,有自发投身抗疫战斗的志愿者……他们不分职业、无问年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打赢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

回忆起17年前那场“非典”战役,何建明曾接受到前线采访的任务,每天不能回家,蜗居在西四胡同一间房子里,过了两个来月。今年长居上海,何建明从另一角度打量理解一座城市和人、和自然的关系。从酒店窗口眺望黄浦江景,船只不复往日热闹,但平静中透着有序,“我用眼睛观察,用实感体验,无论是黄浦江上的船、酒店楼下的小猫还是打扫卫生的服务员,都给我心灵的触动。我看到的上海表情,凝重的、平静的、温情的、到位的……这座城市的严谨和果断,远远精细、精致于其他城市的管理,是我的亲身体验。那些闪着灯光的大楼和居民区,给这个摒牢的城市重新点燃了生机与爱的活力。”

近几年,何建明一口气书写多部与上海息息相关的“城市传记”——既有全景展现浦东开发成就的《浦东史诗》,也有纪念建党100周年的《革命者》和抗疫实录《第一时间——写在春天的上海报告》等。“城市在变化,文学也在变化,上海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应有与之匹配的文学书写。我们当然需要关注普通人日常生活、具有亲和力的记忆文学;同样也需要大刀阔斧的大历史写作,以饱满的激情,书写上海的成长,乃至在特殊疫情期间的使命担当与无私奉献。”何建明认为,此时的“城市表情”是最生动、丰富、立体也是最真实和深刻的表情,它是城市内在的质的呈现。抓住了这种“表情”,也就等于抓住了“城”的精神与灵魂,以及它的本质问题,书写也就不再盲目和无从下手。

延伸阅读·书摘节选

上海能够有今天“娴熟”的对付疫情的能力,与曾经所付出的一次次血的代价有直接关系。

大上海自开埠以来经受的疫灾比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多——这是它的许多特性所决定的:开放程度最高,人口最多,又是容易产生疫情的南方,还有它历来受列强的一次次奴役与粗暴对待……上海的这些特殊性对今天和未来的中国现代化城市的防疫都具有意义。

当我走进上海图书馆,去查阅相关资料和查找百年来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疫情时,可谓大吃一惊:原来历史上的上海曾经发生过那么多的大疫啊……我美丽繁荣的上海,原来吃过那么多苦哟!

不说远的,仅解放前的“民国时代”的上海,曾在23年间先后出现过6次天花大流行。

“天花”这词现在的年轻人和社会里已经很少听到了。可在我们小时候似乎经常能听说“某某家谁谁得了天花病死了”的一类噩耗……史料告知:在1926—1949年的23年间上海的6次天花大流行,死亡率相当高。伤寒病在清末的上海也曾经流行,每隔2—3年就要流行一次,从1930年到1940年的十年间,仅此一项流行病毒在上海累计发病15190人,死亡近万人,死亡率高达59.5%。

专家告诉我,旧上海的传染病之所以十分猖獗,其原因有四。一是市民对居住的城市环境缺少保护意识,甚至对给自身造成的健康威胁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邻里之间“各管各的弄堂”,没有群体和集体公共卫生概念,更不用说相互帮助与防范。弄堂、阁楼和作坊式的小家庭生活方式,加上那个时候宰牲不统一、垃圾乱丢等等,市民不仅自身不注意卫生,更无视周围群众的健康和生活,制造的污染太多,甚至有的弄堂里的环境污染到了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二是旧上海的城市污水大多不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入苏州河和黄浦江,使上海的水质遭到严重污染,己经变成肮脏的“大水沟”,甚至污染到井水和市区的所有支流。再就是对尸体的处理,大多数民众根本没有认识到处理尸体与人类的健康有着重大的关系。近代上海乞丐、流民特别多,他们死亡之后,无人收尸,且每次大疫,定有许多人死亡,这些尸体多数裹以草席浅埋,或者干脆扔在空旷之地,不予掩埋。四是旧上海时,人们无论有钱与否都喜欢讲排场大办喜事,逢年过节聚会盛行,一到春节,拜年、庙会等活动成为瘟疫扩散的主要途径。操办喜事时,无论大户人家、石库门小户居民还是市郊农家,都是按上海旧习俗“招待亲友三天”办理。三天之内,从早到晚,几十人、上百人聚集在一起,吃喝玩乐,又不怎么讲卫生,都给传染病提供了广泛流行的契机。

“城市病让旧上海饱经疫情折磨!”这位专家如此说。

……

“一级响应”前一天,其实上海和全国各地一样,可能更早一些感觉它已经有些空了,过去潮水般涌来的春节旅游观光的人基本没了,原本在城里打工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武汉疫情的“警报”已经在全国拉响,武汉“封城”也成了那里想“赶回家过春节”的人加快脚步的一种催化剂,所以城里的人反而一下少了,尤其是像浦东陆家嘴及外滩和南京路上,突然变得异常清静萧条。到了1月25日大年初一之后的几天里,上海城内几乎很少见到有人在外面逛荡了,外卖的飞车身影基本不见,市民们响应政府的号召,一律“宅”在家中,上海市有关部门还每天通过各种媒体和手机短讯,提醒大家一定要在家“屏牢”,意思是说不要忍不住,要有点耐心,“屏牢”了就能不让病毒传染开来。春节假期的那些日子里,可以感觉到从上到下,大家都对武汉的新冠病毒会不会突然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与乡村传染开这个问题异常警惕和担忧,因为谁也说不准。上海更不用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市领导和专家的心头,那十来天时间比一年还漫长……因为钟南山等专家说了,武汉暴发的新冠病毒,潜伏期约14天左右,1月20日算作是病毒在武汉大暴发,那么14天后就可能在全国各地大暴发。14天左右的时间,不恰好是春节前后那些日子嘛!我们现在再看看那些日子,无论哪个地方,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除了武汉之外,全国各地也是一直在飙升,升得比火箭还要快似的……那阵势够吓人!

大上海的形势同样不乐观。大城市的疫情大暴发远快于一般城乡和边远地区,上海是除武汉之外大家最担心的地方,只是当时人们没有说出口而已。上海人心里清楚,我也清楚,而且我明白:相比于北京、广东,上海的劣势更多。一则广东、北京都有过抗击“非典”的经验。二是广东天气比上海要热,同样暴发病毒传染,广东那边结束得快;北京又比上海冷,太冷的天气那病毒“不敢”出来放肆。如此这般,上海危也,上海险呵!

中央和全世界都在盯着大上海。上海失守,全中国失守,全世界不得安宁。

“屏牢!”“把头扎到黄浦江的底底头,也要屏牢!”上海市府领导这样号召,市民们相互间也在这样鼓励,我们每一个在“疫”中的上海人也在努力着……

然而,“屏牢”的日子又是多么的苦闷、单调、寂寞和令人忧心与烦躁。没有家庭,没有亲人,没有同事在一起的我等在外游荡的人,更加苦楚与孤独。

庚子年的春节,天气又十分不好,北方总下雪,一场场莫名其妙的寒雪,把北京人的心都吹得冷冰冰的。通常是,北京寒冷刺骨,上海和江南一带一定是阴雨连绵,寒风肃杀。

“屏牢”的日子里,看着窗外灰暗的江面上波起波涌,没有一艘来往的船只,两岸寒风中的高楼大厦,也像秃枝的林木,孤独无声地站在那儿低泣着,天上乌云密布,地上残落的树叶和纸片被风吹得乱跑……那般情景,着实叫人心底直泛寒气。

这就是上海?这就是疫情下的上海?疫情中的上海到底会走向何方?疫情袭来的黄浦江你就这般低迷无助?你往日的雄壮,你往日的气度,你往日的风姿,你——你就甘心这样沉沦与落败?在病毒面前就这般束手无策、甘拜下风?

呵,这难道是你,是你上海的样子?是你黄浦江的风采?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于是我带着这样的疑问,从酒店跑了出来,迎着寒风,迎着可能袭击的病毒——任你肆虐吧!我要去看看黄浦江,看看我心目中的大江,看看上海的魂魄与本色……

从启动“一级响应”到2月底时,上海无论在防控还是医治患者方面,皆可用眼下时尚的“硬核”二字形容。累计342例(截至3月8日)的确诊病例和死亡3例的数字,比最早中外某些机构预测的80万感染者的人数少了多少?零头之零头数都没到。且这342例中,有三分之一是外地来沪人员,多数是武汉和湖北来沪人员,以及近一周从国外疫区“输入”进来的确诊者,也就是说上海本身受病毒传染的也只有200来位。2400多万人中被感染者仅有200来位,这在如此大疫情之中难道不是奇迹吗?3位死亡者也非全因新冠病毒肺炎所致,比如第一位高龄亡者患有其他疾病。我们自然珍惜每一个生命,然而生命的规律告诉我们,即使在最发达的国家和最富有的地方,人的生老病死仍然是自然界的一种正常现象。大上海在乌云密布、黑云阵阵的疫情中,如此“硬核”地保卫了这个美丽而伟大的城市,如此“硬核”地让这个庚子年春节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包括我在内的2400余万人平安、健康地没有受伤害地活了下来,难道不值得我们去赞美和感恩她吗?

自然需要,极其需要,永远需要。

平时我们都在说,人活着是因为有爱,有追求,那么现在我们所有在大上海平安、健康地活下来的人们,在大疫情渐渐消散的时候,是否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字眼:爱?!

我想是的。至少我是这样的。

什么叫爱?爱就是一个人内心最幸福和温暖的情感,爱就是一个人内心最激动亢奋的情感,爱就是一个人活着的动力和希望的情感,爱是我们每一个生命最重要的源泉与力量,它闪耀着最绚丽和灿烂的光芒。它能让一个卑贱的人感到前面有金山银山和自己的尊严;它也能让一个高贵的人懂得去施舍,并在这种施舍中获得更崇高与伟大的精神升华;爱让政治家明白欲想成为合格的统治者,就必须真心实意地去抚恤和体贴民众,用勤政、善政和明政、良政去构架国家与政体及制度……

社会和人是离不开爱的。一个城市更得有爱。有爱的城市,才可能保持永恒的光艳;有爱的城市,才可能充满活力与生机;有爱的城市,才可能不断变得更强大,去防御和抵御各种风险与危机;有爱的城市才可能让我们每一个生命绽放得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