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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超越自我永远是我的目标

来源:中华读书报 | 舒晋瑜  2020年05月08日06:08

《向爱而生》,石钟山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19年12月第一版,36.00元

有些人为了信仰而写作,有的为了功名,信仰对我来说高不可攀,功名已成浮云,只有一颗拷问灵魂的心还在健壮地跳动。

大概还有很多人对十几年前《激情燃烧的岁月》热播的情景记忆犹新。这部改编自石钟山中篇小说《父亲进城》的电视连续剧,使石钟山从幕后一下被推到了前台,各类电视台、报纸和网络媒体数百次采访。不论去任何地方做活动,第二天离开时,石钟山准能在飞机上的报纸上看到关于自己的消息。

至今,石钟山已经有40部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因为和影视联姻的成功,石钟山对自己的创作有了信心,以前最为担心的是怎么写、写什么的问题解决了。他的创作迎来了高峰期,不论是从题材还是写作技术上都跨出了一大步,从小众走向了大众。

近年来,石钟山、朱苏进、徐贵祥、柳建伟、王海鸰、朱秀海等一批军旅作家的作品改编成影视剧,一方面提升了军旅作家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另一方面,也容易让人担心,是否会对作家创作带来不利影响,收获市场的同时斫伤文学本身。近日,读书报采访了作家石钟山。

回首来路,他认为一个人做成一件事,心无旁骛很重要。每个人走到最后的路径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就是专心致志地去干一件事,经得住诱惑,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一定会有所收获。

中华读书报:您的作品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红色系列”同一主题和背景,在创作上是否很难避免重复?《激情燃烧的岁月》《军歌嘹亮》《玫瑰绽放的年代》之间是不是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石钟山:任何一个作家都面临着这种问题,相同题材,相同背景下,难免会产生相同的故事,在我“父亲”系列中篇小说创作十部之后,我觉得父亲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虽然主人公同为“石光荣”一个人,但每篇都从不同角度,不同人物关系,多维度地去写故事。“石光荣”只是一个符号,他是一批人,即便这样,还有重复的嫌疑,比如文字,叙述风格,人物的性情,还有一些相似的细节,有些东西可以回避,比如细节,但这些细节又是那个年代和发生在那代人身上的符号,有时又不能回避。我发现这些问题之后,“父亲系列”小说就终止了创作。

《玫瑰绽放的年代》是写母亲的,这里面的主人公由“石光荣”换成了“柳秋莎”,我本想再创作一个“母亲系列”,就是因为主题和环境的雷同,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作家想要面对挑战就是尝试不同题材的写作,但问题是作家的生活经验又是有限的,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我想,不仅是我,所有作家都面临这样的困境。如果一个写作者,总是写得很顺,一定是进入了一种模式,就是重复,这是最可怕的。

中华读书报:《激情燃烧的岁月》使您一夜成名,您的创作和生活心态有什么变化吗?

石钟山:在创作上,作品受到了肯定,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创作上的自信让自己打开了另一扇门,创作迎来了高峰期。不再猜想别人怎么看了,轻装上阵,也发挥了极大的潜能。但另一方面,心态也开始浮躁。几年之后渐渐淡出媒体的视野,起初还有许多的不适应,有些失落,渐渐地沉下来,才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创作状态是什么,也领略了作为名人高处不胜寒时的浮夸,不论什么人,都要回归到平凡,不论什么名都是别人给的,只有自己才真正了解自己是什么人。看淡了功名,眼前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样子了,那么多人对功名那么急切,是因为自己对不曾经历的渴望,走了一遭回到平凡处,才明白生活的滋味。

中华读书报:《激情燃烧的岁月》前后您创作了《父母大人》《父亲和他的警卫员》《父亲和他的儿女们》等数篇关于父亲的系列作品,但“父亲”在您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形象?

石钟山:记得《激情燃烧的岁月》和《军歌嘹亮》热播时,许多人聊起作品时,和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和“石光荣”有多像的问题,这部作品的成功,也是因为“石光荣”这一人物的典型性。当然我父亲也是“石光荣”形象中的一员。我在创作谈中也说过,“石光荣”有父亲的许多影子。每个时代会造就一批很像的人,不论他们出身,还是工作经历,乃至性情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许多时候不太苟同父亲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但父亲永远是父亲,当自己慢慢成长,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再回望父亲时,才发现自己竟和父亲是那么相像,从心性到性格到为人处世,直到这时才发现挣扎了几十年仍没走出父亲的定数。这就是生命的传承吧。我更加坚信了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这句话的道理。想改变一个人和自己都很难。不求别人眼里的自己,只做自己随心随性而为的那一个就好。

《幸福像花儿一样》,石钟山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9月第一版,45.00元

中华读书报:《幸福像花儿一样》《幸福还有多远》《幸福的完美》这是您的“幸福”系列,围绕爱情,家庭,涉及了高干子弟,农家子弟,从文工团员到部队官兵,还有部队医院的医生护士……您对他们是因为熟悉割舍不下,还是创作中的延续,又怎样把他们写出新意?

石钟山:创作完“父亲”系列后,我还想把这“红色”系列坚持下去。然后就想到了哥哥姐姐们的生活,同样,对他们的生活我也是位观众,和“父亲”系列所不同的是,我离哥哥姐姐们更近一些。眼见着哥哥姐姐们参军入伍,恋爱结婚,那会儿就盼着自己早点长大,然后和哥哥姐姐们一样投入到热火朝天、朝气蓬勃的生活中去。那会儿,对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幻想和渴望。但随着自己长大,逐渐地理解了他们生活的实质。当自己被别人参观时,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是假象,自己参与其中才理解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们的生活不仅有阳光和爱情,还有矛盾、分离、苦闷,但所有人追求美好和幸福的初衷从来没有改变过。生活在这人世间,就是本厚重的哲学书。在写哥哥姐姐们时,我努力把他们镀成暖色,他们的挣扎沉浮,追求和向往,这不就是我们真实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吗,况且文学的使命就应该让人看到希望和力量。一个作家的创作倾向就是这个作家的审美,审美层次的高低决定了作者笔下人物的高度和生活深度。

《春风十里》石钟山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7月第一版,45.00元

中华读书报:《春风十里》和《向爱而生》是您近两年的新作。尤其后者取材于新时代缉毒一线的斗争。可否谈谈,在现实题材写作中,您最关注的是哪些方面?

石钟山:《春风十里》严格来说是写自己同时代人的作品,是我自己参军后所亲身经历过的战友们还有同时代熟悉的人和事,包括已经完成的另一部小说《五湖四海》,在创作离自己生活很近的作品时,少了审美,更多的是记录。与“父亲”系列和“幸福”系列相比,作品中原汁原味的成分更多一些,这种对自己熟知的现实生活的创作,还要得到更多信息的反馈,从而调整创作的姿态和角度。

关于《向爱而生》中缉毒警察的生活,这是和平年代我所向往的一种英雄式的生活状态。儿时的梦想,是想成为一名军人,觉得军人离英雄最近,可惜,自己从军几十年,并没有成为英雄,身体老了可对英雄向往的心一如当初,这些年来我写过不少关于警察刑警的作品,比如《线人》《片警杨杰的一天》等作品。也是因为军人和警察的属性很接近,还有许多战友转业后从事的就是警察工作,对警察的工作并不陌生,把他们放到能成就其英雄的情境中,严格来说还是军人作品关于英雄主义的一种延续。

中华读书报:不论是中篇、长篇,您的作品情节总是跌宕起伏,很吸引人,读您作品时,总有画面感,不知您在创作时是否已为改编影视做了铺垫?

石钟山:我的创作原则是,一部作品一定要把故事讲述精彩,这是作家的基本功。小说是文学中最通俗的样式,故事讲不好,谈何有读者。当然作品折射的深度和广度是另外一个话题。关于作品中的画面感,这是我做编剧时练就的对场景描写的基本功,任何细节中出现的人物都是作家设定好的,所以要关照每个人物的所思所想,他们的一言一行,这是细节也是戏。小说只有写到像戏剧那么有张力,人物才活起来,也会好看。有人说,作家写剧本会破坏作家的功力,我不这么认为,处理好,二者是相互作用的关系。故事精彩,细节有画面感才会让读者身临其境。

对自己的改编,不像以前那么在意了,我已经有近四十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了,以前创作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被改编,现在创作更多的是考虑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写出来,能否被改编成影视剧那是投资人的喜好和市场所决定的。

中华读书报:对您来说,现在创作的动力是什么?

石钟山:创作是作家生命的延续,最初创作是为了倾诉。人逐渐地长大,又到了中年,有许多生活的感悟和对世界的看法。于是通过自己的文字把它们表达出来。我想,这是所有作家创作的动力之一吧。也有为别的目的而写作的人,但走不到最后。只有回到最原点,一切才变得简单,越简单才会越长久。经历了红尘中的功名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人为了信仰而写作,有的为了功名,信仰对我来说高不可攀,功名已成浮云,只有一颗拷问灵魂的心还在健壮地跳动。

中华读书报:您如何看待自己目前的创作状态,还有什么创作困惑以及瓶颈吗?

石钟山:抛开功名干任何一件事都会轻松无比,现在只想写自己想写的作品,什么改编影视获取奖项呀,我觉得那是别人的事。从繁到简,活得最轻松的状态是在自己的欲望上做减法。不论人走到多么高的巅峰都会回到浅滩上来。生活在别处,在自己的心里。

创作瓶颈无处不在,如何突破自我既定的创作模式是突破自我的最大瓶颈,不论多么放松的创作状态,超越自我永远是自己的目标。到了我这个年纪,体力想象力也许还有十年的好时光,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一直是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