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背影，总让我感动和流泪
来源：文艺报 | 马娜 2020年02月17日06:45
飞机轰鸣而起，消失于无尽的苍穹，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双眼……冬夜寒风中送别的人群，凝望着深远苍茫的夜空久久不肯离去。
这样大规模的送别战友的场景，在我的军旅生涯中并不陌生，17年间已经历过3次。
军人，在人们的心目中更多的是一种形象，是与枪林弹雨、冲锋陷阵连在一起的，是坚强、不屈而又勇敢的。即使在和平时期，人们仍然愿意欣赏军人训练时的阳刚与正气，尤其是阅兵场上那排山倒海的威武与雄壮……时常，我为自己同样是一名军人而感到无比自豪与骄傲。
作为部队的医务工作者，我更对医院这个环境有着很深的情感。那里不仅有我最灿烂的青春，更有一个个令我难忘的战友和在那里工作的点滴，尤其是每一次接到特别任务后大家义无反顾的身影，回想时常常令我动容……
的确，与战场上的军人相比，军医的背影看上去或许并不是那么威武、高大，但在危险的救助一线，他们从不退缩的钢铁般的意志以及他们的奉献精神同样令山动容、地颤抖——
2003年，突如其来的SARS疫情瞬间袭击了北京城，我们医院第一时间受令打响了抗击SARS的“阻击战”。那时，整个医院上上下下每个人都要担负起超过往常三四倍的工作量，医护人员一部分抽调到了小汤山医院，一部分则坚守本部收治各方送来的新病员。往日熟悉的面孔、英姿飒爽的身影，被一层层防护服遮蔽得认不出来了。因为一旦穿上连体防护服，穿过几道消毒室后，就意味着数小时不能喝水，不能出来，不能上洗手间。因此他们吃饭时并不敢吃太饱，更不敢多喝水，出来时身上的衣服总会湿透，一双鞋子可以倒出水来……每次看到战友们救治时始终精力充沛，出来时一个个疲劳不堪的样子，真的是很心疼他们。
那是一段异常艰难的战斗，尤其在SARS病因尚不清楚的阶段，全国上上下下皆处在万分焦虑的时刻。记得当时医院已经退休的老专家姜素椿教授是最早接触和参与北京地区SARS患者的抢救与死亡后解剖工作的，为了攻破SARS病毒流行治疗的关键点，姜素椿教授不顾年老坚决要求到最危险的临床战斗岗位,带领大家一直坚持奋战在抗击SARS疫情的临床最前线。然而，就在那年3月14日的傍晚，日夜奋战在临床一线的姜教授感到全身发冷和乏力，报告出来后证实他也感染上了SARS病毒。走到病房的路原来只需要5分钟，那天他自己走向病房，整整走了20分钟……他那瘦高且微驼的背影，在那一刻显得格外形单影只，许多人的眼睛忍不住模糊了……
但是，在隔离治疗的20多天里，姜教授并没有停止对SARS病毒的研究，他隔着窗户用手势指导年轻医生治疗其他重症患者，并结合自身的治疗过程写下了《非典医院感染的防治》等9篇实战论文。更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血清进行治疗SARS实验，结果获得了成功！正是因为姜教授的贡献，让无数SARS患者及时得到了治愈。
疫情之后,在医院临床一线,还能看到姜老的身影——那个瘦高的一年比一年弯驼的背影。
人民军队在人民遇到困难和灾难时，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尤其军队的医院，在灾难与疫情来临的时刻往往会冲在军队的最前面。
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医护人员又在第一时间接到了赴震区抢险救灾、拯救伤员的任务。那时候我是随队采访的作家，每天要到各个抗震战区的现场。无数次余震现场、无数次跟随医疗队进驻深山搜救灾民的路上，我看到战友们尽管疲倦到步履艰难、随时就可以倒下大睡一场，但还是一个个争分夺秒地坚持着。有一次在一所战地医院的帐篷内，一位正在为伤员做手术的医生突然身子一歪，双膝“扑嗵”一下就跪倒在地上……
“主任！主任！你休息一会儿。”其他的医生立即将这位累倒在地的医生扶起，劝他休息。“没事没事，给我弄点水来，喝两口就好。”这位医生从战友手中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稍作休息又重新上了手术台……
“他已经连续做了十几台手术，快20个小时没离开手术台。”后来我了解到，这位外科主治医师姓李，尽管我没能在当时给他拍张为伤员做手术的新闻照片，但他站起来后重新走上手术台的背影，却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其实这样的背影，在当时的地震灾区现场，我看到过很多很多。很多战友连部队番号都不知道，然而他们弓着腰、驼着背从老乡家、从山区的小村庄和城镇倒塌的废墟里背出一个个伤员和遇难者尸体的背影，却同样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想起来常常热泪盈眶。
时光流逝，世事无常。庚子年的这个春节，本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地过个假期,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破了亿万人的欢聚心情。当疫情中心的武汉告急时，我的战友们再一次听从中央军委的命令，集结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甚至顾不上与家人吃一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便背起抢救患者的物资和自己生活所用的简单装备，匆匆登上了奔赴疫区的飞机……
“注意安全！”
“每天来个电话——”
送别的队伍和家属们都顾不上多说几句话，医疗队便再次义无反顾地出发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们送上一句叮嘱和祝愿平安的话，他们的背影已随着轰鸣而起的飞机再一次消失在了苍茫的夜空……
这些日子里，我始终牵挂他们，无论在电视和手机屏幕里都希望看到奔赴前方的战友们的脸庞，看看那些我熟悉的亲爱的战友是否安好……可是几乎没有看到一位战友的正脸，他们或被厚厚的防护服挡住了容貌，或是在病房内脚步匆匆，或是在重症室为患者测量体温、看仪器，看到的只是他们一个个忙碌的背影……而我也只能从这样的一个个背影中去辨认他们，辨认我的那些亲爱的战友、尊敬的抗疫勇士、可爱的人民子弟兵……
现在每天，我都期待着阳光能够早早地晒热祖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让那些可恶的病毒无处可遁、无处可藏，直至彻底被消灭！那个时候，战友们一个个背着的身影就会转过来，转向亲爱的人民，去接受党和祖国的表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