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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深情的守望里

来源:解放军报 | 王旗红 李国涛  2020年02月10日09:43

越野车在茫茫雪野上穿行,车有方向,车里的她却没有目标。200公里、100公里……车逐渐向目的地靠近,她与他的距离却依然遥远。

新春佳节到来之际,蒲玉洁和其他探亲的军嫂不一样,她此行边关,是追思,她要替“丈夫”再看看雪域边防,再看看他魂牵梦绕的哨所。

1月1日清晨,蒲玉洁的丈夫欧阳叶——西藏山南军分区某边防团7连吉布哨所哨长,因患爆发性心肌炎医治无效,来不及拥抱2020年的第一缕阳光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弥留之际,欧阳叶没来得及给家人留下一句话语,只是拨通连队指导员杨作飞的电话:“等病好了,我还要回哨所。”

1月4日,团党委认定欧阳叶为因公牺牲。

1月7日,距离春节还有17天,距离欧阳叶牺牲已过去6天。

车,破冰碾雪,一路向南。大雪初霁,太阳洒下一片金黄,雪山、冰湖、牦牛、巾幡,一路美景,蒲玉洁根本无暇欣赏,斯人已去,世界一片黑白。一路走来,她的心比沿途的暗冰还要冷。

往事并不如烟。透过车窗,蒲玉洁看到的全是他的影子。3个月前,休假在家的欧阳叶是一枚暖男。清晨起床,他已煮好粥。中午下班,他已做好饭,青椒肉丝、水煮鱼……都是他的最爱。

2014年至今,蒲玉洁与欧阳叶从相识相知相恋,再到步入婚姻殿堂,两人一共只见过7次面。休假回家,欧阳叶讲得最多的是边关趣闻,智斗偷菜猴、巡逻赶野猪、抱着被子追太阳……

对于戍边的苦,欧阳叶却只字不提。蒲玉洁不知道的是,有一次巡逻,突遇山体塌方,脸盆大小的石头从欧阳叶身旁划过,他差点“光荣”;有一次,大雪封山,欧阳叶带着战友背运物资,在雪地里匍匐前进,全身湿透……

2016年6月,蒲玉洁追爱追到天边边,欧阳叶在拉萨贡嘎机场迎接,一路相伴。翻越海拔5025米的亚堆扎拉山垭口时,蒲玉洁第一次见识了“六月飞雪”。高原初体验,她吃尽了苦头,因为高原反应严重,胸闷、头晕频袭,她甚至动过“向后转”的念头,好在欧阳叶这个“护花使者”悉心呵护,便携式氧气罐、红景天口服液随行保障,无微不至。

第一次上高原,蒲玉洁心里还有“兴师问罪”的念头。2016年3月,两人新婚燕尔,还没来得及度蜜月,因为接到紧急任务,欧阳叶便匆匆踏上归途。他回到连队后,突然音讯全无,半个月后才打通电话。电话里,蒲玉洁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连珠炮似的质问,“炸”得欧阳叶张不开嘴。她哪里知道,因为连队驻地多处塌方,通信基站和道路都被损毁,工作人员从外地赶来加班加点才修好。

一路走来,蒲玉洁由任性转为心疼、理解。那次上哨体验,蒲玉洁深刻体会到了丈夫和战友们的不容易。行至一半,因为雨后湿滑,她一个趔趄差点坠入幽谷,幸亏欧阳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才化险为夷。

吉布哨所海拔2800多米,通往哨所的是一条羊肠小道,3公里的路程,官兵走一趟要耗时约1小时。蒲玉洁轻装上阵,足足走了2小时。“我什么都不带,还没有你们背60斤物资走得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艰难登顶,气喘吁吁的蒲玉洁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2017年底,欧阳叶中士服役期满,家里人劝他退伍返乡,并在四川广安为他找了一份较好的工作,可他毅然申请留队。那一次妻子蒲玉洁坚决站在他的一边。她理解丈夫,一趟边防行,一生边防情。

再探边关,蒲玉洁选择了坚强。越野车蜿蜒而上,几个回头弯下来,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同行的团政治工作处干事王旗红送上氧气袋,她却摆手拒绝:“我是军嫂,我能行!”

前方!远方!蒲玉洁暗暗给自己打气,翻雪山、闯暗冰、顶狂风、斗严寒,她仿佛化身为和欧阳叶一样的戍边战士。

边关追思,幕幕牵动神经。车缓缓驶入7连营区,当看见连队官兵整齐列队、军礼致敬时,一路坚强的蒲玉洁抱着欧阳叶的遗像泣不成声。在连队,除了触景生情的悲伤,她还时时收获着沉甸甸的感动。

战友洪志勇告诉她,欧阳叶是一位好老师。正是欧阳叶手把手教他某型高射机枪的操作使用,使他在上级群众性练兵比武竞赛中,勇夺高射机枪实弹射击第一名。

战友罗敏告诉她,欧阳叶是一位好兄长。初上哨所时,他半夜感冒发烧,是欧阳哨长嘘寒问暖、端药送水,守在床前几乎一夜没合眼。自己感冒好了,欧阳叶却累病了。

……

战友们的一番追忆,让蒲玉洁感觉欧阳叶高大的形象宛若眼前,她越来越理解,为什么丈夫对雪域边防爱得如此深沉。

翌日上哨,蒲玉洁脚步匆匆,始终走在队伍的前面,她不敢在途中多停留片刻,因为驻足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欧阳叶负重攀行的身影。

“嫂子,你辛苦了!”当守哨战友递上欧阳叶穿过的军装时,蒲玉洁一下子瘫坐在地,睹物思人,悲伤流泪。

英魂已逝思念长。守哨战友依然保留着欧阳叶的铺位,吃饭时摆着他的碗筷。“哨长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累了,休息了……”上等兵杨海兵的话音未落,蒲玉洁和大伙儿顿时哭作一团。

提及欧阳叶,大家回忆如泉涌。通往哨所的山路,雨雪天时湿滑无比。休息时间,他就带领战友找石铺路。哨所少石,他便扩大搜索范围。路铺好后,哨所附近方圆1公里的石块,都被他“一网打尽”。

去年6月,连队到哨所的索道开通,由于地势限制,“收货终端”平台距离哨楼约100米,欧阳叶便主动担负起修路任务,历时1个多星期,铲断2把铁锹,双手磨出血泡,终于让“雪域快递”直达哨所。

吉布哨所处处留下了欧阳叶的烙印,虽已天人久相隔,欧阳叶却永远在大家深情的守望里。

在索道旁,在厨房里,在哨楼上,蒲玉洁带着欧阳叶的遗像边走边看,含悲带泪、撕心裂肺:“欧阳叶,你睁开眼看看啊!”

在哨楼前,蒲玉洁特意用袋子装了一抔泥土。“我要将泥土撒在欧阳叶的坟头,让他时刻闻到哨所的气息。”说着说着,蒲玉洁又红了双眼。

告别哨所,守哨战友自发列队,高唱《祖国不会忘记》:“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歌声和着娘姆江曲的水声、金布山的风声,在山谷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