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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翰:怀念贺抒玉先生

来源:文学报 | 鲁翰  2020年02月04日08:10

李若冰与贺抒玉(右)

贺抒玉先生是米脂婆姨的代表人物。

知道贺抒玉这个名字较早,应该在1983年左右,偶然在东大街斌丞图书馆翻阅什么报纸,上面评介她新出版的小说集《琴姐》,也介绍到她是米脂人。心情激动之余,又涌动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当时我在河西一所中学任教,学校有一个老教师郑如俊曾在延安时期当过戏剧大家马健翎的勤务兵,边教书,也边写作,对米脂的历史掌故、杰出人物如数家珍。每谈及文学常常就要说到马健翎和贺抒玉。记得,大学刚毕业的好朋友姬乃春君也曾提及贺抒玉写的“奶妈”,就是他们姬家峁村的,就离他家几步路。

绥米脂文教开化早,加之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到四十年代初城乡几近全都“赤化”,米脂中学(原“三民二中”)差不多就是红色青年干部培训基地。因此米脂城里为数不少的女孩子,照例求学上进,思想积极,纷纷投身于革命热潮之中。我的大姑二姑,那时候都是从米中初中毕业以后投奔延安的。

1984年以后,因着自己涉及业余诗歌写作,遂结识了当时榆林地区文联副主席、陕北知名作家胡广深老师;和他多次攀谈中或者在一些个文学会议讲话时,一说到贺抒玉先生是咱陕北的,再言及到为文和人品,其眼目和神态即刻会散放出那种崇敬喜悦的光亮来。这个印象自就更深。

1985年秋,大姑高云霞二姑高云滋回米脂看望父亲,故地重游,在盘龙山梅花亭下、戏台园前,二姑说起她当时还在《刘胡兰》的话剧里扮演过刘胡兰的母亲,演大胡子匪连长的是知名教师郑如海。我就问起作家贺抒玉这个人,也是从米中走出去的,她们居然都说不认识。我又提醒,是南关娘家;爷爷的贺锡龄,了不得的光绪进士。大姑回忆着说……延安有个贺鸿训,一个南关长大的,扭得好唱得好。二姑似是恍然大悟:你说的那个贺抒玉嘎不是“鸿钧”么?鸿训妹子的?!就是,就是,鸿钧啊。小时候就能写会说。嗨,我们年龄“连(儿)接(儿)”,小小儿常一搭耍。人头子俊的,米中念书高我们一级,还常看她演戏。在八路军教导旅文艺队那会,我们也见过。她爸贺辑五是我们“东小”校长,不训学生,就罚站,人家叔老子贺连城做过米脂县长嘞。

1994年夏的一天,我正给教育系统组织排练“园丁之歌”专题晚会,毓珠君来剧院寻我,说牧笛老师(霍如璧)来米脂,陪同贺抒玉回故里采风,联系你有个事情商量。于是相跟着去了宾馆二楼某房间,牧笛手头正修誊“民歌手李治文”的一篇报告文学,握手之后没多余说话,径直引我们去到另一个房间,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平易近人、笑吟吟的李若冰、贺抒玉夫妇。

去了才知道,贺老西京家里雇用了好几年的小保姆,官家湾人,高中毕业,很想回老家当个民请教员。贺老佛心,怕年龄再大耽搁她的个人问题,寻思着通过什么样的可行渠道,把她安排好。圈子里大概知道我跟县教育局的曹局长有些私交,看能不能通融。下午,我们跟牧笛老师一起陪同李若冰夫妇和贺老的两个内弟观瞻了米中校园和李自成行宫,且合影做了留念。

贺抒玉老师满心高兴的样子,一路上说说笑笑拉了好些事情。拉到当时的“米中”,拉到老米脂艾高常杜四大姓氏里的名人;姊弟几个也拉到政府对面体育场下面那一片,原就是她家的地。然后就说到陈忠实先生《白鹿原》里写及的土改。

翌日,我自没打一点折扣,直端就给曹局长陈情了一番,同时约他面见了二老。

中间多少年再与贺老没联系,只是从跟个别和她有联系的老家青年作者口里、书信里,偶尔知道老人家居然还记得米脂有我这么一个写作者,也介绍她们在文学上跟我多些联系。

2010年深秋,因着一篇子文章赴西京参加一个颁奖会议,会议间隙一心盘算见见老人。苦于没有联系方式,就去了省委家属院寻得我本家高正旺老先生,看他知道住址不。一问,高老笑哈哈说,鸿钧家的烟囱朝哪里安着,我都晓得!高老跟贺抒玉通了电话,电话里说起我,贺老竟然回道,……鲁翰,她解(hai)开嘞!

那天傍晚,带了点水果,我在雍村老干部家属楼她家又一次见到了贺抒玉老师。老人依旧精神矍铄,因着老寒腿,坐在沙发上,腿上裹着小被,在柔和的灯光下,我们一气唠谈了两个多小时。还是那一口乡音,还是那么恳切亲切,问张问李,问询她所关心和熟悉的作者,牵心老家的教育文化、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情况。也谈到她浏览过我写的东西,给予了肯定,倒究是念书人。她鼓励说,出手要高,站得要高;“不怕慢,单怕站”,要勤写,不能懒,她是最见不得懒汉。

也谈到李老的故去,她的健康,她孩子们的出息……当然也说到令她看不起的一些丑恶事情和龌龊的人。记得后来谈到路遥最初的艰难,谈路遥跟她家的关系,过去就在她家对门住过;谈到路遥身上的陕北精神和对后人的激励。最后说到一个作家的精神家园永远是故乡的时候,我引用了高正旺的一句话:“多少年窚得个西安,连说梦话也是米脂话”,老人家一边笑得出声,一边也感慨不已……

临走,我留赠给贺老自己的两册小书求指教,且要求再合个影,老人欣然同意。大概保姆不大会弄相机,照片有些模糊,但我应该还珍藏在什么地方。

老人家溘然走了。华勇君从西京发来微信转来信息,说老人家留下一份特殊的遗嘱,她殁了,一切从简,不搞任何告别丧仪活动,简到只许在祭案上放置一捧鲜花……

米脂婆姨品隽文馨,延河悠悠椽笔抒玉冰玉。

进士后裔德尊香远,黄土绵绵慈念乡情人情。

贺抒玉先生到底是了不起的米脂婆姨。

您是我心目中永远是最美丽大气,最有威信,最有威望的人,您永远是我们后学们从文的楷模,做人的典范。

先生,一路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