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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年味未必长相似

来源:今晚报 | 黄桂元  2020年02月01日07:35

说到年味,就不能不提春运。这是一年一度的几亿人的大迁徙,如今以“80”后“90”后为主力军,其规模可用“遮天蔽日”“排山倒海”“叹为观止”形容。尽管时下的春运交通吞吐量巨大无比,公路、水路、铁路、民航的运载仍很吃紧,这难不倒聪明的“新世纪”务工者,比如,广东佛山是广西、四川等来粤务工者返乡的必经之路,你会在年关逼近之日,赫然发现有数十万摩托大军浩荡集结,呼啸而去,那种壮观场面胜似无数候鸟在万里云天振翅群飞。如此种种,人们见怪不怪。若没有春运大潮,那还叫过年吗?

过年就要讲究年味,这在中国,似乎天经地义。古人把春节定在了每年的正月之初,想来是有智慧的——建立了某种文化仪式感,约定俗成,深入人心。春节,起源于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活动,是汉字文化圈最热闹、最重要的一个传统节日,在这段日子,汉族和某些少数民族要举行以祭奠祖先、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为主要内容的多种活动。年俗绵延至今,生生不息。

中国幅员辽阔,地域不同,民族众多,天南与海北,山区与水乡,城市与农村,年俗可以各异,年味却不能马虎。

在华北,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有一长串的顺口溜家喻户晓,按部就班地做下来,虽然辛苦,却觉出被浓浓的年味笼罩着,过年的兴奋点随之逐日放大,直至步入“爆竹声中一岁除”的高潮。家家户户在忙碌的过程中,有一种彼此传递、相互感染的乐趣荡漾开来。在旧时天津,日子再紧巴,年总是要过的。老百姓过年,门口可以没有春联,但必须贴吊钱,这里面的寓意是“钱”,吊钱是贴在屋外的,也有招财进宝的意思。我小时候,对初二的捞面情有独钟,后来知道,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吃捞面既迎接女儿和姑爷,还有敬财神的意思。那时候,许多人还有熬夜守岁的讲究,乐此不疲。这个习俗源于南北朝,如一首古诗写的,“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守岁便是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寄托和向往。

而今,那些与正月有关的顺口溜也只是说说而已,很少有人较真儿,老辈人尚且不肯亦步亦趋,何况生长于手机微信时代的那些“新新人类”。不过,熬夜的人还是有的。我家里就有一位。内人每年除夕都坚持守岁,无论多累多困,雷打不动,而且一定要看见天亮才肯合眼。在北京的民间,儿女除夕熬夜,可以让父母一年平安无疾,且熬夜时间越长,父母越健康。我最初表示要陪着,她善解人意地一笑,说有这份心就行,你和孩子该睡就睡,熬夜由我代表了。于是,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都是11点左右躺下,且心安理得。黎明时起夜,朦胧中,我总能看见客厅里灯光银白,老泰山的大孝女在沙发里独自端坐,一脸执着。我几次劝她,你也不年轻了,睡吧……她摇头,天还没亮呢。这熟悉的一幕,年年重复,从未间断,令人感慨。

前些年,央视春晚还能对年味起到一定作用。守着电视机,边看春晚边煮饺子,成了无数家庭在除夕的幸福时刻。随着时尚消费的多元化,人们对电视机的依赖早已成为历史。春晚的主持人换了几茬儿,一些常客却位置固定,那一张张公众面孔,年复一年中,在亿万观众的眼皮底下不再年轻、光鲜、惊艳,还有些人定格成了难忘的遗容。这不免让人生出日月如梭、今夕何夕的恍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从刘希夷的这两句诗里,读出了更多的哲意。年味的主体是人,生活在科技信息时代,变革、创新成了流行色,与人有关的一切事物都在变,生活方式、时尚观念、娱乐手段、交通工具、消费选择等等,都与往昔千差万别。希望年味保持原生态,这种愿望可以理解,却是不大现实的。就说拜年一项,过去少不了走亲访友,耗时耗力,现在连电话都省了,微信可以包办一切。有人认为,仅仅把春节当做一个长假,放任年味变得越来越淡,可有可无,缺少文化传承,未免失之于简单。我倒是觉得,老百姓过年,也未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出外亲近大自然,走进电影院看大片,偎在沙发里读村上春树或听柴可夫斯基,约上几位棋友、麻友在棋牌桌上摆开架势斗智斗勇,放松身心,皆无不可。

过年就是图个吉庆,身心放松,开心快乐,至于用什么方式,并无尺度,也难以量化,删繁就简,各取所需,尽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