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就是这样幸福着
来源：中国艺术报 | 白庆国 2020年01月26日11:40
除夕
落日之前
我整理了自己
在就要有新的经历之前
我扔掉了自己
我还未衰老
有足够的精力
去写2019年的夏天或雪
我还会写到爱情
当然我们会牢记
母亲新的叮嘱
我们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在母亲面前故意撒娇
这是我们幸福的源泉
年
在中国年是农民的
必须大碗吃肉
大碗喝酒
必须大醉一场
才对得起祖国
如果少杀一头猪
年就缺一份火气
如果少买一瓶酒
年就会少一份醉意
在我们村
新年也是一个人的名字
多么巧
一个男丁出生了
在鞭炮的声鸣里
在新年的第一缕曙光里
在人们的祝福里
在锣鼓的喧响声里
年轻的父母
脸上闪着光，溢着彩
添丁的兴奋与新年的喜悦
合二为一
父亲抑制不住欢喜
突然一句
孩儿就叫他新年吧
母亲也喜，就叫新年
多么喜庆的名字
多么吉利的名字啊
那么多的人为他喝彩
在中国叫新年的后生
不计其数
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幸福的团队
新年，新年，过新年
我愿意与这个男丁
合影
沾一点喜气
我的脸贴着他稚嫩的笑脸
沾一点福气和吉祥
我的日子将更顺畅
我的生活将更美满
一个家庭美满了
祖国将更加美满
一个家庭富足了
一个国家将更富有
这是血脉相连的
噼啪，噼啪，噼啪
新年到了
谁家的孩子点燃了新年的第一声鞭炮
可能是另一个叫新年的孩子
春天要来了
这是那只爱搬弄是非的蜜蜂宣布的
谁也不信
后来灰喜鹊再次证实了
人们才忙碌起来
有人把牛奶挤进木桶
有人去清扫原野
有人把羊毛清洗两遍
让它不要在近几日乱叫
有人把不小心碰折的柳枝掐掉
有人在明亮的火炉旁
修补瘌痢猫或孩子们的旧鞋
有人在菜园撒下大蒜与白菜种子
有人修理马车，击打
让站立的马不停摆动
春天要来了
山鸡也叫起来
不关心现实的麻雀
从来不过问，它们只顾贪玩
那只刚刚睡醒的小黑还不知怎么回事
小学校的钟声敲响
老师抓紧排练节目，立正，稍息，开始唱
“我在春天里”
我漫步到田野上
用诗人的目光向远方瞭望
地平线处有绿色的火焰在跳跃
春天来到村庄
春天已经来到我们村庄
师傅，把冬天的铁块放凉
把水桶提到院子里
把窗纸撕破
把井盖打开
把石碾清扫五遍
把最末端的葡萄枝
用线牵起来
把磨石放到院子里
挨着水桶
把马槽改变一下方向
父亲一早就去买蹄铁
母亲把二月兰的种子又淘洗了一遍
我把铁锹对准了大地
在绿意渐浓的春天里
我相信没人敢说，不
温暖
早晨，父亲倒掉的炭灰是温暖的
琐碎细腻没有一粒沙子
那落在炕上的一堆花布是温暖的
母亲在不定的时间里
把它连缀起来，作成铺垫
二叔的羊毛是温暖的
我多想把手指插进去
九点钟照在墙根的阳光是温暖的
那里蹲了一群老头
我的邻居是温暖的
早早起床，扫净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我也是温暖的
因为他们的温暖温暖着我
我就是这样幸福着
与母亲在一起
一起择菜
一起把青菜上的尘土洗净
一起把神的坐姿摆正
她们来我家已经很多年了
该请的都请来，不请的就放弃
一点一点看香火燃尽
看案几上的香灰没有遗憾的沉静
与母亲在一起
仿佛万物通过了安检
放心地拿起过一会儿又放下
我们在尘世，在世俗
高大的身影被阳光抱暖
外神止于门前
母亲坚持每天念经
坚信经的含义都是真实的
仿佛刀枪不入
我就是这样幸福着
糊着窗纸的窗子
冬天的上午
我在窗纸的后面学课本
窗纸上有阳光的温暖
有小小麻雀的身影
它们在那里弹跳，鸣叫
我的学习并不集中
安静地看着它们
心想有朝一日要为它们写一首快乐的歌
突然父亲高大的影子占据了窗纸
那些麻雀受惊似的飞去
父亲修理他的农具
在窗前
我讨厌他的农具
我离开他和他的影子
低下头
在课本上找来找去
我不知道找什么
好长时间父亲的身影才消失
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那些麻雀上午能不能重新飞来
每年春天
每年春天，我们都渴望新生
树木新生了
长出了嫩芽
草们新生了抛弃了去年的老根
大雁新生了
后面紧跟着它的子女
我渴望和姐姐一同新生
她的病总抑制着她
那么好的姐姐
我一生都敬仰的姐姐
每年春天我都为她流泪
并默默祈祷
我愿携她走在距离春天最近的路上
让她满目春明
让她新生的希望远远大于绝望
我的光
我的光那么小
小到可怜
小到蚂蚁不理
有时母亲想借助一下
穿起一串佛珠
失败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
我靠它找到了十年前的鼠洞
鼠洞里有我们的粮食
可以充饥
还靠它找到了二十年前的地契
这一次父亲高兴了
他再也不小觑我
如果酒足
我的光也足够亮
它可以让我在月光下的榉树旁
卸下私愤
几十年了，我的光虽小
却没有照错道路
它总是指引我
热爱祖国
崇敬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