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雨季尾巴下的苏湖

来源:深圳特区报 | 李元胜  2019年12月06日10:08

为了找到雨季和旱季的交接点,我把云南省勐海县的历史天气资料研究了一遍,发现很多勐海朋友说的九月底雨季结束,其实并不准确。2011年以来的所有十月,都是雨晴交错的,令人欣慰的是,总算结束了九月之前十天连雨的盛况。按照我查到的数据,直到十一月中旬,这样的雨季和旱季的相持才算结束,阳光自此彻底占有勐海的茫茫群山。

十月的一天下午,一场短暂的阵雨之后,我和张巍巍驱车不慌不忙往苏湖林区开,在帕宫村之前,我们停车,俯视云朵下的勐海县城全景,也顺便看看这一带森林和庄稼地过渡区的物种情况。

张巍巍是从马来西亚直接飞昆明再转西双版纳来的,在我的动员下,这位著名的昆虫猎人终于同意参加我的田野调查,一半出于友情,一半出于对勐海县保存得完好的热带雨林的浓厚兴趣。

他还给自己设定了个目标,在此次考察中争取找到天使之虫——昆虫界最关注的物种之一缺翅虫。他现在已经是世界上在野外采集到缺翅虫种类最多的人,何妨再增加一两种。因为2017年著名昆虫学家黄复生在西双版纳发现了缺翅虫,还是人类未曾知晓的新物种,把中国的缺翅虫种类增加到五种。这种缺翅虫被命名为黄氏缺翅虫。张巍巍认为西双版纳应该有着更广泛的适合缺翅虫生存的环境,勐海县很可能就在这个范围里,在这里找到黄氏缺翅虫的新分布甚至新的缺翅虫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一前一后在乡道上走着,有时还走进林中小道,经历漫长雨季的树林里,弥漫着水气和一丝独特的气味,我把这种气味称为青苔味,其实它是潮湿的树皮、苔藓甚至腐败的落叶共同散发出的气味。

我们找到了不少昆虫,多数是我在勐海前期考察拍过的,张巍巍记录了一些。由于没有特别精彩的,我们主要是散步和聊天。聊着聊着,我发现他此行的目标又增加了两个:第二个是采集我在布朗山拍到的梅氏伪箭螳,因为他在婆罗洲虽然见到了不少箭螳,但在国内还没有见过;第三个是看看布朗山人是怎么吃五角大兜的。这三个目标,除了最后一个,前面两个我都觉得很难实现。缺翅虫要是容易找到,但为啥绝大多数昆虫学家没有在野外见过它们。至于梅氏伪箭螳,我觉得能碰上纯属侥幸,难道这样的幸运还可以再来一次?

不久,我们入住苏湖管护站。担心晚上有雨,我依旧把灯挂在车棚里面,张巍巍则忙着洗他在婆罗洲积累的脏衣服。

天快黑的时候,我开了灯,泡了壶茶,优哉游哉地看着夜空,很好奇这个季节会来些什么东西。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听见张巍巍和女护林员姚云湘在大声说着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绝望。走过去一看,只见张巍巍端一盆衣服,穿着短裤和拖鞋,站在自己门外,一脸无奈。原来,他不小心把钥匙锁屋里了。

这下麻烦了,我们都住的一楼的房间,后窗有竖立的细铁棍,翻不进去。而这茫茫大山里,绝对不可能找到开锁匠的。入夜温度会迅速下降,短裤的他还能站多久?没有屋里的器材和工具,他也无法工作。在场的人都有点着急了。

我突然想起,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我们都住平房,后窗也有这样的竖铁棍防盗。但是防不胜防,很多家仍然经常被盗,因为小偷发明了“钓鱼盗窃法”,就是用系着铁丝钩的竹竿,伸进屋去,勾走主人的衣裤。这个已经消失的技术,是不是可以拯救我们的昆虫分类学家?

姚云湘迅速找来了竹竿和铁丝,我把铁丝系好后递给张巍巍。据他的回忆,钥匙就在桌上的。张巍巍不愧是昆虫猎人,眼力好,手稳,他先用竹竿拨开桌上挡视线的东西,然后很顺利就用铁丝钩勾住了钥匙,但是,让人很不踏实的是,铁丝做成的钩比较细,钥匙在上面晃晃悠悠,让人心惊肉跳。果然,竹竿一抖,它在靠近窗口的地方落了。我们只好又找了根短棍,又照样做了个铁丝钩。几经周折,钥匙终于到了手里。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眉开眼笑的张巍巍提着相机,出现在灯下,此时,白布上造访的客人已经很多了。

最先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一只大小和外形接近斑衣蜡蝉的蜡蝉,头部有着鲜艳的黄色,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物种,拍了些照片。然后我把精力花在了拍草蛉上面,这个半透明的小祖宗平时是最不好拍摄的,老喜欢躲在树叶下面。灯光下,同样好动得令人绝望。所以,我一般放弃了拍摄它。但是,今天晚上来了一只优雅安静的草蛉,它自己停在灯旁的枯枝上,只上下左右舞动着长长的触角。为了镜头能有一个好角度够着它,我单腿跪在地拍了很久。起来的时候,感觉已经走不动路了。过了很久,我一看到这几张照片,就会感到脚有点发麻。当然,这是后话。

夜雨不时袭来,温度降得很快,夜雨其实还算是个对灯诱有利的因素,本来安静休息的昆虫,会受惊飞起,继而飞向附近的灯光。

巍巍一边拍摄资料,一边采集标本,很满意地说:“蛾子来得真不少。”的确,仅大蚕蛾就来了好几种,和雨季里灯诱来的还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大蚕蛾,是粤豹大蚕蛾的近似种,它后翅的眼斑上,眼睛像是闭着的,还有一弯白色的眉毛,粤豹大蚕蛾相同位置的眼斑就没有这个。说到眼睛闭着,还来了一只名叫闭目大蚕蛾的漂亮家伙,估计闭目是指前翅的眼斑,后翅上的“眼睛”倒是瞪得很大的。闭目大蚕蛾倒过来看的话,很像一个诡异的娃娃脸,除了眼睛,鼻子嘴巴俱全。

这真是丰富的一个晚上,我记录了好多从未见过的蛾子。实在困了,就回房间睡会,再起来工作。直到凌晨,都还有些奇妙的访客。其中最有趣的有两个,一个是来了只纤细的螳蛉,精致又活泼,后来确认是汉优螳蛉;另一个是宽铃钩蛾。后者是著名的网红昆虫,它的左右前翅上惟妙惟肖地被造化之手各画了只蝇,它们头朝下,很香甜地吃着不便表述的东西,所以被网友们直接称为二蝇吃屎蛾。

早晨起来,林区里一直下着小雨。

在短暂的间隙里,我们两个出去逛了逛,发现这个季节,那些大树上的附生植物,依旧还开着花。我赶紧回屋,取出我的延长杆加云台,把卡片机伸到空中去拍花,还真管用,记录了好几种植物。要是没这个东西,也只能踮着脚尖看看了。其他的时候,就只好呆在房间里整理照片了。

中午,听着雨声,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我带上相机,出去走了走,发现连小路也不是很湿,干脆选了一条路,径直走进去。走了几十米,身边开始出现了雾气,越往里面走,越浓。在没雾的时候,这树姿态各异的已经够美了,但现在,它们只呈现长满兰花或别的附生的植物的树干,整个身体隐身于浓雾中。我站在一组巨藤前面,几乎就是置身于一幅奇异的画,藤干翻滚着,而充满整个空间的雾就像是它们的头发。

我继续往树林深处走,随着我脚步的移动,整个画面都在发生着变化。我置身其中的,是多么美丽而又不可思议的变化,仿佛一次奇异恩典。我有一种突然而至的自信,第一次感觉到的自信。以往,当我面对大自然的绝美时,总有一丝惶恐和羞愧混合在心灵深处的震撼中,总觉得这是人类毁灭性改造地球劫后余生的绝美。这一次,我无比相信这些谦逊而伟大的生命,和我有相同的来源,我们只是经历了不同的进化而延续至今。我们是同一本书的灿烂篇章,有时隔着高山大海,有时,在某个山谷擦肩而过。而我,终于有机会和它们同处于此刻,有机会记录它们的美好瞬间,这也是奇异恩典的一部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起风了,在丝丝凉意中,雾开始迅速消散,周围树林一点一点呈现出来,犹如镜头里的风景随着手动变焦环,从模糊变得清晰。我回到现实中,开始工作,小心地寻找树林里的有趣物种。

树林里开始有了阳光,一棵倒卧的树干上,长满了苔藓,就像一个绿色的舞台,舞台中央出现了一只圆翅锹甲。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场景,就像专门为我布置出来的,主角、舞台、背景都精心准备好了。我估计它其实是在雾中迷了路,无意中降落于此处,雾散了,它即将继续自己的旅程。在它起飞前,我赶紧按下了快门。

阳光里,我拍了不少小蘑菇。接着,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黄色的喇叭,刚开始我以为是蘑菇,凑近了仔细看,仿佛像是蜡质的,有一个喇叭口,但并无东西进出。

回到护林站,睡精神了的张巍巍也出来了,我给他看了看那只黄喇叭的照片,他一下子很兴奋:“这是无刺蜂的巢的进出口!你看到蜂没有?”

我摇了摇头。

“可能巢被废弃了。”他有点失望。几天前,张巍巍还在婆罗洲追踪过无刺蜂,记录它们的更多生活细节。他甚至还特意给我带了点无刺蜂的蜜,据说很特别,带着一点酸味。他一直没有主动拿出来,我对酸蜜蜂兴趣不大,但对无刺蜂家族还是很好奇的,问过他不少问题。没想到,这么快我自己就在野外碰上了。

晚上,灯前没来什么新东西,布上就像拷贝了前一晚的情景。我们干脆拿上手电,去重走下午我走过的林间小道。

晚上的树林,谈不上热闹,其实比白天树干上活动的甲虫还多些,我们清点了一下,大概有四种,也不算特别。其中一只树甲还长得比较好看。

继续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了那个黄喇叭的位置,张巍巍仔细研究了一下,说无刺蜂巢可能还没有废弃,不过晚上不会出来,明天再来碰碰运气。另外,他发现了一些朽木,觉得也得白天来仔细查找一下,看有没有缺翅虫。

往回走的时候,我的手电筒光依旧在四下扫荡着,希望能找到什么,突然,光扫过一根树枝上,我看到上面有米粒大小的东西。手电筒光在那里停住了,是一只萨瑞瓢蜡蝉,我在海南岛的尖峰岭拍到过类似的。太开心了,这还是我在勐海找到的第一只瓢蜡蝉。海南岛的尖峰岭、贵州的茂兰、西双版纳的绿石林,都是很容易发现瓢蜡蝉的地方。但是说来奇怪,在勐海,这个庞大的家族似乎隐身了。瓢蜡蝉是我很感兴趣的类群,精致得像宝石,每一个种类都经得起挑剔的观察。

连续几天的劳顿,我有点疲倦,晚上我蒙头大睡,早上在院子里碰到张巍巍,他很灰心地说,一晚上也没来什么新东西,全是前一晚相同的。我松了口气,这场好几天来的第一场蒙头大睡很值,居然没错过什么,在勐海还是很意外的。

只过了几分钟,在餐厅再碰到他时,他又变得一脸兴奋:“我们漏看了一个好东西。”

“是什么?”

“就在院子中间。”

我放下碗就往院子跑,老护林员王长生也好奇跟着过来看。

院子中间,一只大蚕蛾静静地躺在地上,长长的尾突飘飘若仙,再仔细看,竟然是一只大尾大蚕蛾——我从未见过的传说中的美丽物种。大蚕蛾里,尾突长长的有三种:长尾大蚕蛾、红尾大蚕蛾和大尾大蚕蛾。大尾大蚕蛾仅在西双版纳有分布,而且数量很少,极难遇见。一个看上去很失败的灯诱之夜,有了这个神物,可以说是瞬间逆袭了。

我和巍巍正在感叹,就听见王长生很平静地在旁边说,我从二楼扔下来的。

原来,他早上起来,看到窗外挂着这只大蚕蛾,就很厌恶地把它扔下了楼。他对蛾子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好感。

同一只大蚕蛾,不同的人观感就是有这么大的差异。我们很庆幸王长生是直接扔下了楼,而不是拨到地上,再踩上一脚,像他平时那样。

收好大尾大蚕蛾后,趁着阳光灿烂,我们赶紧出门了。按计划,先去访问附近的那家胡蜂养殖户老周家,离管护站不远,我们步行一会便到了。

老周家独占了一个山头,饲养胡蜂的小棚,沿着小道两侧,密密麻麻,均匀分布在他家附近,每个小棚下面都有一个足球至篮球大小不等的蜂巢。他们养的胡蜂是虎头蜂,十分凶悍,所以护林员和附近的村民,不管进山还是巡山,都远远避开这个山头。

我们不敢大意,只远远地拍了几张蜂巢的照片,就回到了小路上。可能正因为无人敢来,也可能是主人有意种植,小路两边的树上密布各种石斛。即使是十月,也有金黄色的石斛开花。

老周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参观他们的产业,说主要是儿子在搞。他们专门蓄养了青草,青草用来喂养蝗虫。果然,几个大棚里全是体形比较大的亚洲飞蝗。成虫可以作为美食销售外,更主要是作为虎头蜂的食物补充,因为季节不同,虎头蜂的食物来源也不一定都充足。

我突然想起,在密密麻麻的虎头蜂棚区里,还看见几个蜜蜂巢,就问老周,难道你们家的虎头蜂不攻击蜜蜂?

老周解释说,会的,虽然是同一家主人,虎头蜂才不管这个,不时去捉几只回巢交差。所以,这些蜜蜂巢,产蜜虽然不行,但也补充了虎头蜂的食物来源。

饲养虎头蜂的经济价值,主要是其蜂毒。据说含有蜂毒的药酒,治疗关节炎效果很好,所以销售不错。估计这家人的虎头蜂产品,主要还是药酒,因为我在他们家后院还看到了烤酒的全套设备。

参观了一圈,我们很感叹,他们家的产业还真是形成了一个闭环,把产品所需要的资源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在老周家喝了一会生普,茶很好喝,我们却不敢久坐,喝了几口就匆匆赶往昨天去过的树林,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我们呢。

张巍巍昨晚已经记住了几截枯木的位置,他要一处一处仔细找缺翅虫。

我想了一下,和他一起翻树皮,不如直奔那个黄喇叭,我希望能看见无刺蜂。

无刺蜂是蜜蜂科单独的一个属,无尾刺,攻击力来自它们强大的口器,不过,由于它们体型太小,就是咬人也不会感到疼痛。正如张巍巍所说,有些种类的无刺蜂的蜜是酸味的,所以又叫小酸蜂。无刺蜂是热带蜜蜂,我国仅有的十多种主要分布在云南、海南和台湾。据说,如果温度低于10℃,室外的无刺蜂会直接冻僵掉到地上。

无刺蜂的蜂巢出口——黄喇叭上,依然是空荡荡的,我有点失望,但并不死心,调整好相机参数,测试好闪光灯,我就静静地守着了。几分钟后,一只蜂从里面钻了出来,爬到喇叭口,扇了一会翅膀就飞走了。由于有准备,我的相机捕捉到了这个画面。

黄喇叭又重新安静了,又过了十来分钟,出来了三只蜂,我通过镜头看到,它们的后腿都带着半透明的黄色物质,它们并不飞走,而是用后腿在喇叭口蹭来蹭去,我困惑了一小会,马上反应过来了,它们这是用从巢里带出的蜂蜡在修补喇叭呢。昨天,在推敲它是不是蘑菇时,我用手轻轻捏了一下,难道造成了细小的破裂?它们正是来修补伤口的?当然,也可能保养蜂巢的出口,是个日常工作,和我的冒失全无关系。

等到张巍巍一无所获,也来到这里时,蜂巢出口一只蜂也没有了。见我拍到了,他也没有再等。我们转往下一个目标:昨天晚上他在好几棵树的树干上,发现了类似于蛛网的细小网,他分析是足丝蚁。对于足丝蚁,除了在书上看见过简单描述,我从未见过。我们商量好了,留出时间来寻找这个小东西。

足丝蚁属纺足目昆虫,可以说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外,它们群居,共同生活在树皮缝、石头或苔藓下的穴室里,穴室附近有通道可供来往进出,这些通道都一律隐藏在细密的丝网后面。那么问题来了,丝网是怎么来的?它们又不是蜘蛛,难道还会吐丝?是的,这是一个能吐丝的昆虫家族,它们的前足膨大内有丝腺,通过附足进行吐丝。

跟在张巍巍后面,看他如何寻找足丝蚁,这才明白,原来树皮缝里那些我以为是蛛网的,其实就是足丝蚁的穴巢,他用镊子,轻轻撕下一层丝膜,下面就露出了一些丝质通道,褐色足丝蚁就现出了真身。若虫半透明,不到5毫米。成虫体身较深,有的足足有9毫米以上,比书上所说的更长。它们从不给我们仔细观察的机会,一旦暴露,就各自沿着通道各自逃去。我们花了一个小时,才拍到全套资料。

午饭前,我们回到管理站,发现这里有着另一场忙碌:各种胡蜂群聚在大门外,灯诱造成的蛾子尸体,被扫到这里,给它们带来了特别方便的食物。

这还真是观察胡蜂取食的好机会,我蹲下来,盯住了一只胡蜂,只见它正在处理天蛾,天蛾远比它的身体大,所以它把口器当成了切割机,切得鳞片纷飞。看来它早已熟悉了天蛾的结构,一分钟不到,就熟练地把肥大的腹部从身体上切割下来。头上沾满鳞片的胡蜂,试着咬住天蛾腹部起飞,试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带着它的战利品飞向了老周家的方向。难道它们就是老周家养的虎头蜂?

我恍然大悟,难怪在这一带的地上,经常看见天蛾头带一对翅膀,原来是胡蜂干的。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在继续观察了很多次切割后,我也看到一只胡蜂,直接剪下了天蛾的头带走了?这是一只刚出道的新手?

作者简介

李元胜 诗人,博物旅行家,曾获鲁迅文学奖、重庆市科技进步二等奖。2000年开始田野自然考察,出版有《无限事》《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沙哑》等诗集,《昆虫之美:精灵物语》《昆虫之美:雨林秘境》《与万物同行》等博物随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