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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步轻移,择日再遇

来源:中国文化报 | 蒋殊  2019年10月29日08:00

王伟伟 摄

大幕拉开。

“开始了开始了,安静!”顿时,现场鸦雀无声。演员是演员,观众是观众。台上台下,齐刷刷有了区分。

“为保乌纱帽,一心往高攀,哪怕旁人论长短……”他丑得可笑可悲又可气,真亦假来假也真,真真假假难辨分。

“将离人世我回头看,三十年活得好凄惨。小井儿周岁还未满,离开娘亲更孤单。临别唯有一桩愿,只盼你与她续新弦……”她哭得声声断肠句句含泪。拥有过,却不是爱情,握着也悲苦,放手更心酸。

“我杀猪带宰羊,你做饭又裁衣,一家人过日子,相帮又相依……”他让全场升起暖意,瞬间觉得哪怕外面天寒地冻凄风冷雨,至少还有你。

台上,台下,慢慢融合,没了距离。

忽而顿悟,戏,不就是人生?

京剧、晋剧、秦腔、豫剧、黄梅戏……轮番登场;青衣、花旦、小生、丑角、武旦……纷至沓来。翘,扑,踢,蹬,铿铿锵锵;移步,转身,婉婉转转。

《擂响中华》,悲情与欢喜,最美的遇见。

这是西安广播电视台与白燕升工作室第二次携手,打造出又一季中华文化公开课。西安广电大楼,再一次捶响《擂响中华》战鼓;梨园之都,又一次拉开粉墨春秋大幕。主持人白燕升,除了“金话筒”奖得主、前央视主持人、制片人等职务,又多了一个身份——“白燕升戏曲传播研究院”院长。单看这个研究院的名字便知,研究院的致力点,依然只在戏曲,唯有戏曲。

纵然,孤影阑珊;哪怕,路途艰难。总有人奋力跋涉,期待与心仪的戏曲来一场完美相约。

好大一面鼓,威严矗立在通往剧场的大厅中央。

惊雷一声,戏便开了场。

淘汰,对抗,晋级,复活,一轮轮竞技,一环环相扣。节目胜在紧张与刺激兼备,挑战与趣味并进。然而更深一层,是通过一出出戏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展现中国戏曲的绝美神韵。

戏之美,在声腔,在情感,在人性,在意境;戏曲人之美,在神,在态,在貌,在心。台上唱的是戏,台下听的是情。婀娜的仪态,流转的神韵,千年万载融入心中。

也曾流恋戏中人。一次在乡下,巧遇集会。小县城戏班子笑盈盈接纳了我,细细给我装扮,轻轻为我着衣。穆桂英、杨贵妃、孙玉姣……简陋的戏台上,我邯郸学步,穿行在刀马旦、青衣、花旦的步态与眼神中。浮光掠影啊,我只是浮光掠影,一个在戏曲里装腔作势的路人。他们却不顾我只是要将几个动作收入镜,细致、耐心、认真地教我一招一式,一个步态该有的仪容。那个唱花旦的男孩子,竟有细细的汗珠沁出脑门儿。

偶尔一个抬头,突然看到给我化装的女孩站在场边,远远踮着脚,端着专业的手势,入了我的境。脸上,竟是此刻戏中该有的悲情。

只以为,唯有在台上,戏才会入心,而入戏的瞬间,他们已是戏中人。

何以,为我的一个动作如此动容?女孩子说,起初觉得演出时是戏中人,慢慢觉得每一天都是戏中人。穿起这身行头,戏就成了生命。

环视台下,除了摄影的朋友,零零落落的老乡涌在台前,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跟着笑,跟着叫。此刻他们眼中,我岂不是戏中人?此刻他们的身心,又岂不在戏中?

戏未起,情已动。

铅华洗尽,泪眼蒙眬。

《擂响中华》舞台上,几位演员相继落泪,说到参演的不易,说到对戏的痴情。他们端着一颗心来,并非为王而去。

对抗赛即将开始,白燕升老师却在化装间落泪了。重任在肩,内心却涌上诸多曲折、不畅与艰辛。多年为戏鼓与呼的他,不为比赛本身,只为通过一个个舞台,将戏曲文化传承与弘扬;只为一代代中国人可以接力下去,铭记中国戏曲的光芒与生动。

谁知华美背后,有人落泪坚守?

曲终,人散。夜长安,光流转。繁华之下,谁的身影,还在咀嚼一幕幕戏文?

“哇,戏曲真是神奇,里面奇妙无比。”提到京剧,一心想考北大中文系的刘卓君滔滔不绝,兴奋不已。而另一位微信名为艺馨的女孩,说到戏剧更是手舞足蹈恨不能将舞台上所有的角色都引为知己。

“亲爱的。”她一遍遍这样称呼阿姨辈的张晶老师,帮她擦汗,再喂她一口回民街上热腾腾的烤羊蹄,倾诉着对戏曲的痴与迷。

这是《擂响中华》后台遇到的两位小姑娘,一直缠在中国戏曲学院京剧系教授张晶身边。起初以为是学戏的女孩子,一问才知是两位十五岁的高一小戏迷。

梨园沉浮,总有人固守执念。

台上,有六十岁的戏痴大姐再披战袍,更有二十一岁的后生晚辈挑枪迎上;台下,有八十四岁的老师傅倾情助阵,也有耄耋之年的公公婆婆远道守护。

只为戏。

观众关注的,早已不是谁能称王。参赛者,除了对抗的锋芒,更想给这个舞台留下闪光的文化情怀,动人的气魄与担当。

西安,终究不负梨园之都盛名,在二○一九年初秋再掀汉唐雄风。

气候宜人。不冷不热的晚间,幕落,出戏。走过大雁塔,竟萦绕着醉梨园的韵味,回荡着最中国的古风。

水袖轻抛,莲步慢移。

择日,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