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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的白马山

来源:文艺报 | 王剑冰  2019年10月16日08:15

我曾在仙女山眺望过对面的白马山,两山之间隔着一条蓝丝带般的乌江。只是我不曾完整地看清白马的形象,它始终在云里奔,雾里藏。“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李白一句诗,吟出了白马飞云的气势。崇山峻岭中,只有仙女与白马在隔江相望,造物主的绝美设计,也造就了民间的凄美想象。

这次来,先遇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车前的雨刷忙得慌,视野一片迷茫。刘民笑着说,要到武隆白马山,哪有不经受洗礼的?

早晨6点起来,沿着山路随意走去。空气清爽,含一种淡淡的甜香,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甜一种香。环顾四周,全是层层叠叠的绿。太阳还没有醒来,一切处于熹微中。山多半圆,近处能看到山顶树影,像眼睫远处则淡墨,成了睫上边的眉。

道上只有我的脚步声。身后的小镇是新建的,山坳里几排别样建筑,有点像当地民居的扩大版,说是刚刚开发。这也说明,白马山长期没有被打扰。山上还有原始森林,森林中有黄柏、玉兰和杜鹃,有海拔1600米的高山湿地和湖泊。如果要往白马身上想,湖水就是它的亮眼。

不断会有云烟挡路,轻轻走进去,再从中走出来,气息更感湿润。这时听到了声响,不一会儿到了跟前,是辆红色摩托车。窜过去又很急地刹住,驾车人开始往回走。快到我跟前,伸手用长钳将路边一个烟头夹起,放进袋子,然后驾车离去。不远又猛然刹住,再走回来捡拾。原来是位清洁工。我快步跑上前去,他正从路旁护栏柱子里拔出微露的塑料袋,袋里包着一根啃净的玉米棒。

他四五十岁样子,脸膛黝黑。问他贵姓,说姓张,豹岩村的。为了弄清豹岩两字,费了不少口舌,他的发音实在重庆得很。他说这一带都属于豹岩村,村民不少在新开发的景区做活,他6点上班,这一片山路都归他巡。在家门口,比去外边强。边说边又从泥地里夹出一个烟头,而后再往前骑去。

不多时,身后又传来了声音,伴着女子的笑。等声音从弯处转过来,看到四个荷锄戴花布帽的女子。问她们这么早去干啥,一个女子说,做啥子?挖草草。挖什么草草?说了半天,就是整理田地。可她们的穿戴太不农人化了,那样,去到田间的她们也成了花草的一部分。我这么一说,她们就笑。说春天采茶的时候,有人这样说过。还采茶?是呀,茶园里需要人手,女儿们不都要上去吗?能想象出来那种景象。昨天听雪娇说,采茶不能带露水,阳光斜上去才行。那时一群彩色的女子如花儿般点缀在茶园中。雪娇说采茶是不能掐的,要用指尖将茶牙挑断。那样,手的连贯的动作,就翻成了优雅的舞姿。

问她们家在哪里。回答说豹岩村。豹岩二字再次出现。这名字透着原始与险要。果然后来得知,海拔1000多米的危崖,是豹子出没的地方,也曾为土匪所据守。这里地处川湘黔结合处,天远地偏,如果不是现代的交通打破了沉寂,终是人迹罕见之所。她们说,有空去家里坐嘛。说着走去了,不久那说笑声转向了绿树丛林。这时听到了鸟的欢叫。那么多的鸟,叫成了交响。

白马仙街那里,迎头一座陆羽雕像。陆羽也是仙人一般,似乎哪里都有他的踪迹。

乌江周边的大山中,隐藏着千年盐茶古道,武隆往前是黔江、酉阳、茶峒,而后是凤凰、辰溪、沅陵。沈从文当年就曾在这一带活动过。白马山由于山高谷深,适于茶叶生长,在周朝白马茶就是贡品。唐末五代《茶谱》有载:涪州出三般茶,宾化最上,制于早春,其次白马,最下涪陵。白马山北有一巨大天然洞门,是盐茶古道通往羊角镇的必经之路。“上坡当磨辗,下坡脚打闪,一行人走路,脑壳抵鞋板。”陡峭的石道印着艰难苦险。现在白马山还有茶园5000亩,上到高处就可见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茶山,一道道环形茶林碧罗髻一般。云气在四方飘如轻纱,凝如棉团。

林间有黄土垒的老屋,有的住人,有的闲置。其中一座成了蜂房,群蜂正熙来攘往。山上到处都是花,够蜜蜂们忙的。见到一位老人,在屋前拨弄着玉米棒子。说儿子媳妇都住在上边,自己年纪大了,已经从天尺坪搬了一回,不愿再动了。天尺坪?老人说,就在前面的崖下,就是王母娘娘折断戒尺的地方。王母娘娘嘛,不愿意茶仙女和白马好,就投下戒尺,把两个人变作两座山,分在了乌江两边嘛。想不到还真有这地名。巧的是,仙女山上有一片平展辽阔的山顶草原,专备骏马驰骋,而白马山有广大的茶园,亦让茶仙女喜爱。做出的茶呢,就叫了仙女红茶。

现在这里借助白马与仙女的天然优势,专意打造爱情乐园,并要在白马山与仙女山之间搭建一座天下鹊桥。于是有人来了,怀着冰清玉洁的念想,抱着永结于好的心愿,来赴这云端的约会,续这千年的情缘。有人在贡茶园、百花园中徜徉,在白马仙街、浪漫天街流连,有人去了黄柏淌,看王子湖,住小木屋,吃农家饭,有人钻进巴古秘境的石林再不出来。

晚间的望仙崖边,仍有情侣长久地站立,直到融入雾气迷蒙的月夜。巴渝山歌在那里响起,沉郁悠扬的歌声,梦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