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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桥生新著《唐前岭南文明的进程》:鸿雁南下,岭南新生

来源:中国艺术报 | 江冰  2019年09月11日13:52

治古代学问者,大多以考据为基础,时常严谨有余活泼不够。摆在我面前的陈桥生著《唐前岭南文明的进程》一书,翻读之下,却可谓文思飞扬。作者写从中土来岭南的文人,恰似鸿雁南飞,“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 《诗经》 ) ,旋即引用泰戈尔诗:天空没有痕迹,鸟儿已经飞过。他谈人生历练,引用古罗马哲学家、悲剧作家塞涅卡为话题:逆境并非上天惩罚,而是人生历练,正如身上最强壮的部位,就是用得最勤的部位,随即引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作论述。把相隔千里万里两地的哲人瞬间勾连,突显相同的文化信息,使文章平添说服力,进而于文字中迸发一种诗意。

该书重点叙述北方文士对岭南文明的影响,条分缕析,视野宏阔。其动人处主要有二:一是竭尽全力照亮生命之热忱。作者有感于史料对个体生命的情感状态,以及日常生活的无情剥夺和随意勾销,造就历史下笔太狠、个体被无情抹杀的事实,如史书中一句“徙合浦”后,大多没了交代,生命之轨迹销声匿迹,从而致力于以一己之笔力照亮其人生之边缘。其中不乏动人篇章。比如对《汉书·王章传》中王章妻子事迹的叙述,用史料的三个事例描述出“一个典型贤妻良母形象” ,并由此引申出南来之人在岭南也同时面临着全新的人生机遇:一个弱女子,一个迁徙之人,不仅保住一家老小,而且“采珠致产数百万” ,发家致富,成为历史上的女百万富翁。合理的推测在于:徙合浦者大多有较好出身,携带先进文明与先进生产力,他们形成了一个南下岭南的人群,抱团取暖,惺惺相惜,必然会对当地文明开发产生不小影响。

该书另一动人处在于,极力挖掘出岭南带给南下之士的无限善意与机遇。作者以文字挑开历史厚重帷幕,在文采斐然的句式中,完成某种勾连与跨越,从而水到渠成地道出一个事实:很多远道而来的中土人士都在岭南这片土地活出了自己生命的精彩!岭南不但没有萎缩吞没他们,反而给予其葱茏生机。鸿雁南飞,新的旅程,新的归宿,并非断线纸鸢,并非草木枯萎,而是拒绝沉沦,向上飞升。残酷的战乱让人遍体鳞伤,千里流放让人生走向灰暗,但岭南却以其温柔怜悯,让他们疗伤痊愈,于孤独悲情中生长出新的生命欣喜。投桃报李,个体生命与岭南山川日月交相辉映,终成南北融合交流之势。风云际会,天作之合,在个体生命的诗篇中完美呈现。

文明因交流而精彩,文明因互动而丰富。作者陈桥生的贡献不仅在于,对中土文明南下的描述与肯定,而且特别着重地指出了岭南对于南下之士所提供的新鲜感受以及生命新生机遇之重要性。对此,作者做了艰巨而细致的史料爬梳。不但把历朝历代各类南下之士进行了分门别类,而且详尽到以表格的形式来统计南下人物的姓名、时间、去向、缘由,以及留存有关岭南的作品。

在这些统计分析中,不断勾勒出南下之士进入岭南的重点区域和流徙路线,并且明确指出:南朝时流徙岭南者,开始出现当时数一数二的高门士族,代表着当时文明的最高程度。他们南下之后,一方面推动了中土文明与岭南文明的充分融合发展,另一方面也在岭南获得了新鲜的感受,生命进入新生阶段,从而促使其创作题材获得别样的拓展。由此,岭南的文学形象也是文化形象,从模糊走向清晰,进而一步步地走进主流文学书写中。

作者进一步指出:虽然在早期岭南文明的发展中,更多地受到中土文明的影响,但文明的发展不会是单向度的,正如鸿雁南飞北归,“岭南”这个词开始北上中原。中土之士南下,为岭南提供了一次巨大的机遇,而岭南文明也在与中原文明的渗透中互动共生。

令人欣喜的还有,作者对自己的研究有一个相当清醒的认识:文明的传播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历史的脚印时深时浅,似不可寻,却又如云断横岭,但没有人会因此怀疑山岭绵延。虽然我们无法清晰地描述这过程,但历久弥新,却能深刻感受其巨大的存在——这种真切的历史感以及满怀期待的文化自信,恰恰构成作者学术研究独特而深刻之处,亦是其新著能独出机杼的心理基础。

这,既是新著的主题指向,亦是作者面向历史、面向岭南的激情言说。在时光隧道中寻求心灵感应,在诗歌篇章中印证精神光芒,岭南因此而熠熠生辉,人物因此而跃然纸上,岭南不再寂寞,历史瞬间鲜活,这是我读完此书后最强烈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