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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河两岸(节选)

来源:《大地文学》 | 杜绍营  2019年08月21日08:39

01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爹就给我讲一个故事,一直讲到他去世,一讲就讲了五十年。

爹告诉我,在我六七岁时,也就是五十年前,有一次,他和同村一个叫霜柏,还有一个叫梅头的,一块儿到河南去给生产队买牲口,当时先买了三头牛,后来又看中了一头驴。临结账的时候钱不够了,爹很为难,不买吧,这头毛驴实在太漂亮了,回去给生产队里拉碾子打场再好不过了,可钱不够,怎么办呢?生意不等人,来回又太远,驴能在那等你?

梅头大叔说,不买了吧,霜柏大爷也说,算了,反正是公家的事,又不是你我个人的事,多买一头少买一头又有啥?

爹是生产队队长,总觉得来一次不容易,出来买牲口,还得公社打证明。为公家办事,咋样说也得办好。

正感为难的时候,旁边一个高个子黄眼珠鹰钩鼻子的人,是卖猪娃子的,走上来问,你们是哪里的人?离这有多远?我听你们叙好大会儿了,还差多少钱?

爹说是北集的,安徽那边洪河北边的,家在张集,到河南马集来给生产队里买几头牛,想把这头驴也买下来,还差百十来块钱。

爹也就是说说,高个子那人把我爹拉过一旁说,我信你,这是我卖一窝猪的钱,也是我一家人的命。你等用的话,你就先拿着,有钱了,再送给我。我是马集西程营的,离马集也不过七八里地,我叫程宝珠,附近一问,人都知道。

没要任何手续和字据,程宝珠把卖猪的钱都交给了爹。

驴买回来了。人都说队长会办事,不光买了拉犁子的牛,还买了磨粉的驴,以后再也不用大家起早贪黑推粉磨了,净省下三个劳动力。

不过大家兑钱的时候,就为难了。多出的一百元,在当时可是大钱。鸡蛋三分钱一个,卤甲鱼挑着挑子满街叫卖,两毛钱一个,竟没人买。一句话,钱值钱。

那时还没有合大队,村中小队满共就那二十几户人家。集资的时候,爹当当当钟一敲,扯开嗓门一喊,人都齐了。开会!兑钱,我好把人家的钱送去。爹就站在那老柳树下的磨盘上,给大家讲了买牲口的经过。老少爷们不光感动,还很激动。

倒是霜柏不是熊,说,过了的事儿,还讲他干啥。人家又没问你到底是哪庄的,他能找到这?就是找到这,咱也不怕,在咱人窝里,他还能翻起浪花?

爹说,你放屁!你这叫人话吗?几十岁了,是吃粮食长的人吗?这叫人看不起,知道不知道?

霜柏头耷拉着,满脸通红,酒糟鼻子的尖尖上冒汗。

爹不会骑车子,那时也没车子,更不用说汽车了。来去都步行。八十多里路,早起出发,娘给爹炉好三张锅坎子,旧毛巾一包,布袋头一背,上路了。走走停停,见有井水,坐下吃馍。后来,爹说到这些的时候还说,那锅坎子硬邦邦的难咽,连口水都没有,一咽一伸头,脖子一长一长的,既像鸭子又像鹅。爹吃饭时的情形我知道,一伸头时,脖子上的青筋就如秫秸莛子,又如蛐蟮。

落日的余晖在爹脚前一寸寸退去。当最后一抹红霞从程宝珠院子隐去的时候,爹坐在了他家门楼前的泥台子上,放下盛钱和装有锅坎子的袋子,脱下布鞋,磕磕灰土,拿出旱烟袋,一边抽烟一边等人回来开门。

爹初来,见院墙光鲜,灶台洁净,井水入口清凉,知道是干净利索的人家,只是不见家中女主人出来会面。爹不是唐突之人,虽有疑问,第一次登门,又非深交,自不便多问。但也嘌嘌拉起家常,问家里几口人吃饭。程宝珠说,大儿子来运二儿子连运,都成家分开了,眼下还有三口人吃饭。见爹疑惑,就说,小女出门玩去啦,家属上洪河北茅庄走娘家去了。

爹到时天已抹黑,上街买菜已不可能。但有朋友远道而来,没有菜,也不是程宝珠的作为,家中有网,门前有塘,塘中有鱼,就有了菜。程宝珠扯开网,撂了几网,光听水响不见鱼,爹也好逮鱼,急了,说,我拎两网试试。

爹瞅准沟边有株皮树,皮树正有红色的甜果粒落在水中,肯定有鱼常来寻食,就一网下去,网口又大又圆,有鱼起飞,应是很大的鲢鱼,还有鲤鱼。鲤鱼狡猾,穿了两穿,沉下水去,再无动静。鱼再狡猾,也狡猾不过爹和程宝珠,爹松开网绳,让网慢慢沉入水中,蹲下吸烟,等鱼卧槽,打头了,再一寸寸收网。

程宝珠那个佩服,说,杜玉甫,你也是个好鱼鹰!爹怕惊跑了鱼没敢接腔,不过,心情很激动,这激动的心情,不知道是网中的鱼引起的,还是程宝珠的兴奋引起的。

爹说,没跑,卧槽了,你来收网。爹这份谦让,有把成功让给别人的意思。爹后来说起这事,总有宽宏大度的骄傲。后来我不再怕他,敢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说,你让他收网,不是让他感觉打鱼是他的功劳,你不是怕他说你好吃,就是怕到网的鱼拉不上来跑了,失手了,不好看。爹哈哈大笑说,你这熊孩子,我哪有你这鬼心眼?你这辈子,唉,怕是没我实在了。我说,爹真多心,是我遇到问题善于分析思考。爹就骂,滚你蛋吧,一辈子少和人耍心眼。我就嘿嘿地笑。

爹农活儿忙,天一明就走了。程宝珠非要送他到马集,有八里远呢,又不会骑车子。我好奇地问,这远的路,都叙啥了?爹说忘了,叙热火了,想到啥叙啥。我好像让他别送了,去接婆娘吧。

故事就是这么简单。

这仅仅是个开始。

02

南集种稻子产大米,北集多红薯产粉丝。所以后来,南集的朋友接连不断地到北集来,带了大米换粉丝。有时候,爹下了粉丝,也让他们捎带了到南集去卖,十多年都来往不断。

接下来,我记得就有三三两两的河南朋友和我们家来往了。先是程宝珠的子侄,然后是村人。我们这边也如此,先是我们一家,然后是亲戚邻居,最后是全村。

朋友有时天很晚了才赶到我家,想必是早晨从家里走,赶了八十里路,到晚儿才来的。昏黄的煤油灯下,几个外地口音的人,边抽烟边家长里短地唠嗑。我娘也是倾其所有,尽量把饭食做得丰盛些。爹就到街上买二三斤卤好的死猪娃子肉,打二斤白酒,就是红芋片子烧的那种,喝到口中又辣又苦。爱酒的人当作宝贝,爹就如此,河南人也说好,临走时总要带上三五斤。菜很简单,贫穷人家,又是常来常往的朋友,仅有腌蒜瓣一碟,芥菜丝一盘,酱豆半碗。赶上时令了,最多来个青椒炒鸡蛋。河南朋友老叔老婶地叫着,亲近得就如他爹的亲兄弟。

他们把河南的大米拉过来,再把河北岸的红芋片子拉过去,就必须用架子车。每次来,怕引起注意,有时是一辆架车两个人,或两辆架车三个人,最多三辆车。不敢来得多,更不敢来得勤。每次来,多有虎口走一遭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叙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时,各公社都有打办室,打办室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简称。你不知道哪些属于投机倒把。告诉你吧,见现在街上炸油条卖麻花的卖蒸馍的没有?还有卖变蛋,卖花生的,都是投机倒把。你南北集的换粮食,人家哪管是自己吃还是倒换粮食。至于买卖牲口,按破坏农业生产罪论处。爹和梅头去南集买牛,必须有大队及以上行政单位的介绍信。

艾亭打办室主任和我们临村,姓牛,叫牛振远,眼大,瘆人,喊白了不叫牛振远,都喊他牛瞪眼。你认识他,偏偏他装孬熊,假装不认识你,你和他套交情,他和你公事公办。逮住南北集换粮食的,都给你充公了。辛辛苦苦弄点粮食没有了,哭去吧!

至于打办室好不好,都干啥了,我给你先补充个真实的小事。

我在艾亭工作的时候,同事的母亲是艾亭街上的,老拿牛瞪眼说事,搞得我和他同乡都没法做人。她会炸麻花子,偷偷摸摸想弄个小生意,换点零钱买盐打洋油。趁夜里炸好麻花子,放在麻篮子里,第二天上地时,用毛巾盖上,放在街外来来往往、人较多的槐树下,远远见有人来了,悄声问,要麻花子不要?一毛钱三个!有天晚上,面和好了,油也下锅了。巡夜的闻到了油香,查你。嘭嘭的敲门声把她吓得没办法,慌忙把和好的面端到茅房里,把锅里的油倒尿窑罐里,藏起来。水桶都没法倒,连水桶都给你拎走。尿窑罐盛尿,又不盛油,人家才不在意的。然后,把事先准备的菜倒锅里,假装炒菜,蒙混过关。后来,我把邻居大婶的故事说给爹听,想缓解他断腰的疼痛。爹听到这些,老是用手摸摸自己的断腰。

书接前回。爹招呼河南朋友吃过饭后,就挨家挨户串门子了,问,谁家要大米,还有高粱米、玉米。没钱买不要紧,人家又不是来卖米,是拿粮食换。你家有粮食没有?有红芋片子没有?有!想吃米不想?想!那不就齐了。

吃过饭,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粮食来了。顷刻间,红芋片子变成了大米,大米变成红芋片子。这叫各取所需,剩余的第二天再到附近村子转转,就完了。

程宝珠的儿子老大来运、老二连运,兄弟俩都来过。老大来运是换粮食,老二连运是老师,教民办小学,专门来玩,还给我带来很多连环画。

春初和秋末时节,伯父程宝珠没农活儿了,就来得多些。有时挑着大竹篮,挑子往我家门前那株老柳树下一放,进屋自己找水喝,找饭吃。村里男女老少都出来了,掀开竹篮,看程宝珠又张罗啥买卖了,也不管程宝珠在不在,这篮子就如他家的一般,足见彼此的关系了。有时篮子里是鸡娃子,有时是鹅娃子,还有鸭娃子。人都说程宝珠是个能人,连打鸡娃子的生意都会做。吃饭的程宝珠才不问老柳树下生意咋进行的呢,这一群乡里人,让他们自己和自己做买卖去吧,让他们自己掂量着怎样把这一篮子的买卖做完。谁家买多少,你自己记清楚,现在不要钱,到明年春上或秋天,鸡鸭鹅长大了,分出公母了再来要钱。须知,这些鸡鸭鹅卖给你的时候,是有过承诺的,要包公母的,是母的要钱,公的白送,你自己说有几只公母就行啦。这也是一种经营理念:赊账。当下又不和你要钱,明年没钱也不要紧,给粮食。我总弄不明白一个问题,小小的胎鸡娃子,他到底怎样分出公母,并且准确率达百分之百?

他还从河南挑鱼苗子,有时不问有人没人,倒北家沟、南大塘或东洼子里,几处水域面积大的地方都放上鱼。都是今年八月十五放鱼,明年八月十五收钱。

程宝珠常来,爹不一定常去。爹原是二十多户小生产队的队长,现在是五个小队合在一起的大生产队队长,忙了,没空了。爹不去,但不影响河南朋友来。爹不去,也没见程宝珠特别邀请他去,这让爹犯迷糊。

程毛仁,还有一个叫黑子的也经常来,走时总问,俺老叔,有啥捎带要卖的没有?爹就把自己熬油点灯,破苇子碾篾子掐好的茓子让他们带到河南去卖。程毛仁说,老叔,哪天没事了,你也去河南走走。爹说,等忙完秋收就去。

来往的人多了,沿路都有亲戚朋友。洪河北岸有个茅庄,离艾亭十来里路,程宝珠的老丈人就住在那里,那也是洪河南北两岸南集北集来往的必经之路,走累了便在那里歇歇脚,吃顿饭。这给朋友的往来提供了很大方便。

他们每次从我家走时,爹都是夜间抄小路送,怕他们迷路,一不小心让打办室的人遇上,东西充公。有个夜晚,爹送程宝珠一行,被打办室牛瞪眼三个人巡夜拦住了,不知道爹哪来的血性,抄起了车开棍。车开棍就是停放车子顶在车把上,不让车把下落的棍,四尺来长,可顺手了,比三节鞭、二节棍还好使。爹和程宝珠说,哥,这人是俺邻村牛庄的,我认识,不会难为我,我来应付,你们拉车先走,千万别回头。

多少年后,爹说起这些还眉飞色舞,那雄气和胆量,那气度和威势历历在目:星月满天,一条官路上,一边是拉车奔走讨食的饿鬼,头目就是爹;一边是紧追不放的打办室巡查队,头目是牛瞪眼。坏就坏在爹太英雄了,爹还说他双脑子,从这看是没脑子。打就打呗,咋还通名报姓?

爹说,你就是牛庄的牛振远主任吧?我是大杜庄的杜玉甫。今天看在邻居的面上,我想和你讨个情,我这两个河南的朋友穷得叮当响,来咱这买点粮食,看我的面子上,放他们过去吧。这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你高高手,他们就过去了,你低低手,一家几口人就得挨饿。

牛瞪眼反问,你说啥啊?这不是大事?投机倒把不是大事,啥是大事?你杜玉甫咋了?算个老几?我认识你是谁?上!

哈哈哈,爹笑了。这话是你说的,我今天非得让你认识我是谁!你不就是牛瞪眼吗?好!好!好!

爹拿着棍站在路中间,大有长坂坡的豪气,更有喝断当阳桥的威猛,说,今天谁要是敢上前半步,我不认得你,我的棍更不认得你。是朋友,留条路,以后见面好说话;不信邪的,我敲断他的腿!我看谁敢过来?

还真有个不信邪的,想在牛瞪眼面前立功,上来拦阻,被爹一棍撂在小腿迎面骨上,抱住腿嗷嗷叫。牛瞪眼和另一个人哪里还敢追?爹回头赶上去,把程宝珠送了一程。

第二天,艾亭公社派人到大杜庄,专门找爹。

问,你就是杜玉甫吗?

是的。

昨天夜里你打人了吗?

打了。

带走!

爹被关了七天。你打折了人家的腿,那人家就要打断你的脊梁骨。

爹就成了半残废:腰断了。

要不是腰断了,还兴许回不来哩,人家怕他死了,加上牛瞪眼说情,才放了。

牛瞪眼为啥说情?

他后来听说杜玉甫是谁了,还真有点怕了。我们庄是近千人的大庄,牛庄太小,又和我们庄临近,爹是这个大庄的队长,是杜姓的头,说收拾他,比他充公我们的粮食容易多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躲得掉和尚躲不掉庙。爹也放出狠话,让人转告牛瞪眼,有河南朋友换粮食走艾亭集出了差错,别怪有人杀他的羊,捅他的猪,点他麦秸垛。胆敢走黑路,出了事怨不得我。

后来,牛瞪眼骑车上班都绕道而行,再也不从大杜庄经过了。河南朋友换粮食,至少在艾亭线畅通无阻。他不知道爹是说着玩吓他还是真的。

倒是爹,见我们这些后代子孙遇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常常叹息说,完了,完了,我这子子孙孙,一代比一代脓包,一点血性都没有。要是日本鬼子再来,统统他妈的都是点头哈腰的汉奸!骂得我面红耳赤,两腿发软,脊梁骨冒冷汗。想想也是,这个世道,不光我这样,很多人也这样,不禁也跟着慨叹。所不同的是,我还有良知,还没有泯灭人性,虽不能做行走江湖除暴安良的好汉,但能做一个心地善良不危害社会的好人,爹说,滚你的球吧,我看就你读书最多,就你最脓包,牛瞪眼红白棍一伸,你敢上吗?我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敢吗?还有你儿子,十二三了,老公鸡叨架能把他吓哭,你给我说说,他一辈子能干啥?你十二三还能步行七八十里地,他能吗?

爹腰断了,从不后悔;住了七天的班房,毫无怨言。后来我大哥二十多岁了,暂没娶上亲,倒是怨爹进过班房,有污点,才不好说亲。爹说,放恁娘的屁!说不上亲,是缘分不到,咋挨这了?我哥敢怒不敢言,发誓不去河南。爹说,这不能怨程宝珠,要是我,他也会这样做的。

爹说得不错,程伯父也是个有担当的人,爹去河南送钱那天,不是没有见到程伯母吗?这次去,爹终于知道咋回事了。

秋收毕了,爹要去河南了。

爹扶着断腰,走路就慢了。好在洪河北岸有车可到陶老,这边的四十里路不用步行了,陶老离茅庄很近,累了可到程宝珠岳父家歇脚吃饭,也可步行八里路,过了洪河到赵集,赵集往淮滨县城的车途经马集,河南岸的四十里也大都有车了。一顺百顺,爹腰断了也不害怕了,走个十里八里路没事的。

这回可大不一样了。爹不再是程宝珠一个人的朋友了,是整个村庄的朋友。东家请过来,西家请过去,看来不把全村吃遍是走不掉了。一喝许多天。爹年老之后说起这一段来,我就说他,啥是不让你走?你酒瘾大吧?爹就说,这不是酒不酒的问题,是南乡的朋友厚道。你想啊,他们来咱这,我都热情招待,就不兴让人家热情热情?为了朋友,腰可以让打办室打断,这能不义气?说着说着,爹就不说了,好像说起他的义气,有些底气不足似的。

后来,爹见我满脸疑惑,还是说了。那次去,还是没见程宝珠家属,问问,程宝珠说,又走亲戚去了。哪有恁巧?两次来,两次都走亲戚了?

黑子请吃饭,爹说请吃饭可以,你得说清楚程宝珠家人到底咋回事。黑子就说,走亲戚去了,洪河北茅庄她娘长年有病,把她接去了,真的。

喝酒的时候,爹又问,黑子说,喝酒喝酒,把话遮掩过去。程毛仁喝醉了,喝哭了,才说,俺老叔,你不知道,程宝珠安排再安排不让和你说。你还记得那次你买驴吗?算来也有几年了,卖了猪,回来不见钱,他家属非说程宝珠在街上又赌博输了。程宝珠没办法,才说钱借给北集的朋友了。问谁,程宝珠说不知道,不认识。他家属说,这不是瞎扯吗?不认识,你咋会把钱借给人家?不是赌博输了是啥?你要说借给北集的朋友了,他叫啥?在哪住?你把钱要回来,我就信;要不回来,就是又赌博输了。我辛辛苦苦端猪食,一天三顿,比对你亲爹亲娘还孝顺,卖几个钱容易吗?你都赌光输净!你说借给朋友了,他是谁?住哪?你不好意思,我去要,要不然咱离婚。两条路任你选。她逼着程宝珠到北集去要钱。程宝珠死活不去,说那叫啥朋友?

黑子说,你那次来,她真走亲戚了,气的!

没几天钱不是送回来了吗?咋不接她回来?爹说,这回我去接。

黑子说,不用接了,再也接不回来了。那次从茅庄回来,过洪河,船翻了……

从此,爹的断腰不再疼了,心却常隐隐作疼。

……

全文刊登于《大地文学》卷五十

杜绍营,男,1962年生,安徽临泉人,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城市周报》《阜阳日报》等。现供职于临泉县自然资源局和规划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