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青年民警李小壮才到方家坪派出所两个月，就觉得非常不适应派出所工作。巴掌大的一个派出所，一栋楼一个院，一个院里又辟出一个摩托车驾考场地，来往人员流量大又繁杂。可是，忙得像个陀螺的周安全所长却高兴地说，“我们就是要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实现治安和交通管理的深度融合。”

深度融合。是的，方家坪派出所是个典型的农村派出所，县公安局正在这里试点，尝试着在农村派出所实现全警管交通。怎么融合？以前当刑警的李小壮本来就不想到基层管治安，现在又叠加了农村交通安全这一块儿，于是李小壮就被“融合”得耳朵成天嗡嗡地响。

李小壮的耳朵长得很特别，肉肉的像个硕大的问号，注意力集中时就会像小雷达一样搜索着信号。

周五下午，在派出所的业务研判会上，所长周安全细细地点评本周所里每个民警的任务完成情况。此时，李小壮的两只耳朵就像两只小雷达似的，耳轮随着所长声音的分贝轻轻转动着，特别在战斗状态。这个状态被内勤花朵朵意外捕捉到了，机灵的花朵朵悄悄告诉了旁边的伍胖子，研判会还没开完，这个小雷达就被公开了。

这天，李小壮刚带着几名路长从山里巡路回所，与所长周安全在院里碰上了。不对劲呵，李小壮的脸色让洞若观火的周安全退后一步，大手一挥，“走，上山巡路去。”开着警车兴致勃勃地带着李小壮就蜿蜒着上了火烧崖。上了崖顶，视野顿时开阔。刚才还情绪不佳的李小壮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周安全说，“往前看，只要眼神足够好，一定是可以看得到长江的。”李小壮就使劲地向前看去，真影影绰绰地看到天际边的一道蓝线。周安全又指着崖下山体上的挂壁公路说，“好看吗？”还没等李小壮回答，“危险吗？”周安全接着说，“风景最美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响锣不用重锤敲。李小壮脸一红，小雷达有些羞涩绯红地转动起来。他眯缝着眼不敢看周安全，只是不停地擦着一头的汗水。

解开心结，李小壮再干工作就像小老虎似的有使不完的劲儿。

李小壮对治安和交通安全工作来上手很快，由他负责的警区工作和路长管理都做得井井有条。方家坪派出所是长青县第一大农村派出所，警情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多，有些警情最早也都是不打眼的小事情引起的。

最近，李小壮就遇到这么一串怪异警情。派出所频繁接到报警电话，报警人不一样，但报警内容却惊人一致，都是说家里刚毕业的大学生找工作，可最后都在长青县方家坪失联了。

失联？会不会是传销案件？方家坪地处武陵山脉深处，有谁会在这儿走传销套路呢？一群心怀鬼胎之人，设下圈套，然后人骗人。怎么查？从哪里入手呢？李小壮站在方家坪地图前沉思着，渐渐地把目光投到那片开发区，这是引进项目，最初政府的出发点是希望通过资源平台，迅速带动本地经济发展。这是一个外商投资的新楼盘，因地势好，海拔高度又适合夏季避暑，36栋9800套新房一经推出就卖光了，而买家来自全国各地。楼盘建好后，租赁业发展很快，方家坪的警情也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几倍，诈骗的、涉毒的、传销的等等不一而足，以前在沿海地带才能发生的案件在方家坪也开始有所抬头。

就在这时，花朵朵带着三个报警人进来了。

“警察同志呵，你一定要把我四弟救出来。”这个讲着一口河南话的叫邱大地，只见他满面疲惫，全身被汗水湿透。他说，他这个四弟叫邱小地，半年前大学毕业时称和女朋友到杭州工作了，这半年里连过春节也没回过家，只是每周五晚上和家里老娘视频3分钟，每次视频背景似乎都是在一个小房间里，灯光昏暗，3分钟一到四弟就关视频了。问他情况总说他很好，但手里总是没钱，已让邱大地打过去1万多元钱了。听四弟在河南老家的同学说，最近四弟老给他们打电话，说找到好工作了，请他们也去。家里人很焦心，每次视频时，四弟没有热情，也不让他女朋友露面，只说他在杭州。问他在杭州什么地方？他又支支吾吾地说在江西。家里人就开始怀疑，四弟这情形八成是被传销组织控制住了。昨日视频时，长了个心眼的邱大地意外发现四弟手机定位显示的是方家坪。事不宜迟，邱大地立马就过来了。他拉着李小壮的手说，这次说什么也得帮助把四弟给救出来，要不然他老娘眼睛都快哭瞎了，也会害惨他老家的更多无辜的人。

听完邱大地的陈述，李小壮心里已有了几分底。方家坪常住人口也就两三万人，但每年的暂住和流动人口却达二三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流动经济，也带来新的犯罪，如传销案件的增多就是例证。

传销案件最忌打草惊蛇？邱小地在方家坪出现，是不是和最近的一连串怪异警情有联系呢？这些失联的大学生是不是被骗来的受害者呢？邱大地的到来，似乎把最近的警情关联起来了。事不宜迟，李小壮拿起手机，用手指点出一行字来：请南北东西路口路长……李小壮回头一看邱大地三人还在那儿面面相觑，就说：“大哥，你们抓紧休息一下，下午1点到所里我们碰个头。”路过花朵朵值班窗口时，李小壮咳嗽了一下，稳重地加粗嗓子说，“花朵朵同志，请你下午1点到会议室开会。”“晓得了——”山泉般的清脆回答，让李小壮的耳朵又像小雷达似的欢乐起来。

山里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就黑云压城了，接着就噼里啪啦地下成了大雨。李小壮站在屋檐下，用手接着屋檐下的雨水，这雨点儿打得人手心儿生疼。

李小壮冲过雨帘，三两步就跑到所长周安全的办公室。刚从审讯室出来的周安全一见李小壮就说，“注意哈小壮，最近警情分析，传销团伙有往我省山区流窜迹象。”

“是呵，狼还真来了。可是咱们就这几个警察，能忙得过来吗？”李小壮迎上前去。

“忙不过来就不忙了吗？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对上级公安机关说，我们人手不够，我们不办案了。可能吗？”周安全立马变成黑李逵，冲着李小壮发起火来。

“对对对，警力有限，民力无穷。”李小壮见周安全生气了，赶快递上一杯热茶。紧接着，又把邱大地报案和最近的警情一五一十地向周安全做了个详细汇报。

“案情不复杂，但处置起来有难度。群众要支持，更要保护好受骗学生的安全。”周安全听着外面的雨声说，“今晚有戏。”于是打开地图，开始和李小壮手谈起来。

雨，还在下。下午1点碰头会定时召开，一张方家坪地图挂在墙上，李小壮手握着彩笔，小雷达高度灵敏地搜索着最有用的信息。邱大地详细地介绍了邱小地情况，驻片警长和南北东西路口路长也把近期值得关注的疑点拎了出来。路长们对路口经过的车大多有基本的印象，有疑点的车辆和人员都有基本的记载。最后，李小壮讲了他的“打草惊蛇”计划和各自分工。会议闪电结束，大家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雨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一切都在按李小壮的计划进行着。

漆黑的夜晚，电闪雷鸣，大山似乎在急骤的风雨中摇动着，318国道千丈岩岗亭还微弱地亮着灯。

晚9时许，一辆白色面包车在千丈岩路长岗亭被拦停，瓢泼大雨中，两名路长和两名劝导员正在值勤，只见两名劝导员上了车，一名劝导员先清点人数看有无超员现象，另一名劝导员又像往常一样劝导司机和乘客要注意交通安全事项……

就在这位劝导员正在宣讲过程中，一辆警车闪电般别停在白色面包车前边，雨幕中冲出来一群蓝衣人将白色面包车团团围住。“不许动，举起手来。”两名路长和几位身手敏捷的蓝衣人跳上车来……

原来，正在宣讲的“劝导员”正是李小壮，另一名“劝导员”就是邱大地。邱大地在清点人员时，已经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看到了邱小地，邱小地脸色苍白，已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邱大地悲愤不已，用特定的手势暗号告诉了李小壮。李小壮又用特定的宣讲内容告诉了在车门外执勤的两名“路长”周安全和花朵朵。这群蓝衣人就是长青县公安局特警大队的特警。车上除了7名传销团伙成员外，其余成员均是受骗上当的年轻大学生。

一战告捷。传销团伙成员戴上手铐被依次押送到警车上，邱大地抱着邱小地坐上了从长青县赶来的急救车。面包车上，被解救的大学生们欣喜异常，哭泣地拥抱着解救他们的年轻特警。

高海拔山区下大雨，夏天也会像冬天。

“冷吗？”周安全给李小壮披上一件多功能雨衣。“不冷！”李小壮全身热乎乎，感觉到自己的小雷达终于发挥动力。嘿，他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一阵大风吹来，一串串的雨点子像钢鞭一样密集地抽打在地上，似是拼命洗濯，却更像穿透有力的风雨交响曲。

(作者单位：湖北省公安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