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中国出版,中国故事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院长魏玉山专访

来源:人民政协报 | 张丽  2019年08月12日08:05

《中国出版通史》方厚枢 魏玉山 著

编者按: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在这一重要节点,有必要对中国出版的发展进行回顾与阶段性总结,以使之更好地进步。本期学术周刊邀请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院长魏玉山进行专访,回顾中国特色出版制度发展历程,探讨媒体融合背景下中国出版如何进一步发展。

出版制度的中国特色

记者:您从事出版研究工作30多年了,首先请您谈谈对新中国出版业的认识与感受。

魏玉山:我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出生之人。在我的记忆当中,我是70年代初上小学第一次拿到了课本,这是与图书的第一次接触。除了课本,没有参考书,没有其他课外读物。直到小学毕业才从亲戚家看到了无头无尾的《三国演义》《苦菜花》等书。1980年到县城读高中,才有了逛书店书摊买书的经历。现在家乡的孩子,多数3岁开始上幼儿园,在老师带领下读书;村里有农家书屋,还可以经常带孩子去城里逛书店,网购还可以买到更多图书。获取图书已经易如反掌了。这是我对出版业发展变化的一个感性认识。

我1986年大学毕业后开始从事出版研究工作,接触了大量材料与数据,对新中国70年出版业的变化,有了更多理性认识。单看全国出版图书数量与种类的一组数据对比1949年,全国出版图书8000种,总印数1.05亿册,不及现在一个出版集团或大型出版社年图书出版数量,文化的低迷使得出版业成为无米之炊。不仅图书出版数量少得可怜,期刊的出版更为凋零———1949年全国出版期刊257种,总印数0.2亿册。这就是70年前中国出版业的主要数据,也是新中国出版业的起点。2017年,全国出版图书51万余种,其中新书25.5万种,重印书25.7万种,总印数92.4亿册。这个数字不仅是70年前所无法比拟的,也是世界其他国家不能比拟的,中国已经成为图书出版数量第一大国。除了图书以外,2017年我国期刊出版总数超过1亿种,年总印数近25亿册,也已经位居世界前列。图书品种与印数所折射的不仅仅是出版规模与能力,还折射出文化科技创作的能力与国民阅读的水平。

记者:您曾说过,中国特色的出版制度是与新中国同步建立的。中国特色出版制度具有怎样的特色与优势?取得了怎样的成就?

魏玉山:是的,新中国出版制度是与新中国同步建立的,是新中国政治制度、经济制度与文化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从1949年逐渐建立新社会、新制度,开始探索出版制度,至1956年,新的出版制度基本建立起来,再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实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趋向成熟,中国特色的出版制度也日趋稳定。

中国特色出版制度,最首要的特色是坚持党对出版工作的领导,逐渐形成了党的管理与行政管理相统一、行业自律与企业自主运营相结合的出版管理模式,建立了出版单位主管主办制度与属地管理的基本原则,以及从中央到省市区县的四级出版管理体系。

其次,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出版经济制度,形成了在出版环节国有资本居于主导地位、在编印发供等各个环节非公资本有序进入、在印刷发行及数字出版领域非公资本发挥非常重要作用的出版格局。比如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保留一部分民营出版印刷发行机构的同时,按照专业化、区域化布局的规划,逐步建立中国出版格局;1956年后经过公私合营,所有出版单位都转国有;改革开放以后逐渐放宽限制,非公资本渐次进入发行、印刷、选题策划、数字出版等领域,形成现在的出版格局。

另外,建立了编印发供、产学研贸等门类齐全的发展相对均衡的出版产业体系。通过对出版单位的转企改制,把按事业单位管理的出版社转为企业,然后再进行公司制、股份制改造,并组建出版、印刷、发行、报刊等集团,打造了与市场经济发展相适应的新型市场主体,出版产业规模不断壮大,对经济社会的贡献越来越大。相比发达国家出版高度集中的特点,我国每个省甚至市都设有出版发行机构,使出版物的供给具有一定的均衡性,从满足出版、发行与阅读需求来说具有一定优势,同时也与我国多民族、多语言的国情相适应。

此外,还建立编辑出版人才评价体系,实行了编辑出版职称制度,开展编辑出版执业资格考试与注册制度,实行了执业资格准入和岗位培训等,出现了人才兴业的局面。建立出版物质量管理体系,对图书、报纸、期刊等出版物的质量,从内容、编校、设计、印刷等方面进行管理,引导高质量发展;形成了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结合的出版价值导向考核评价体系,对出版社、出版集团、报刊出版单位、互联网出版企业及图书发行企业等实行社会效益考核,引导企业树立正确的出版价值观。建立了中国特色的出版法规体系,形成了包括法律、法规、部门规章、规范性文件等在内的出版法律制度,为依法管理奠定基础。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公共服务体系,比如覆盖60万个行政村的农家书屋体系,解决了农村居民读书难的问题,这项前无古人的工程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覆盖人口最多的农村阅读基础设施。建成外宣与外贸相结合的出版对外传播体系,发挥政府与市场两个积极性,在资本“走出去”、出版物“走出去”、版权“走出去”、人员“走出去”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有力地促进了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等等。

在融合中转变出版观念

记者:自2014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至今,媒体融合已经从融不融合的讨论进入如何深度融合阶段。在此背景下,如何进一步推动中国数字出版产业的深度发展,发挥其优势?

魏玉山:相比媒体领域在融合方面的快与远,出版领域相对较慢。受新媒体影响,相较传统媒体在阅读量等方面出现断崖式下滑,纸质图书阅读量则未出现大幅下降,甚至印刷量还在不断上涨,从这一层面而言,传统出版所面临的形势远不如传统媒体严峻与紧迫。同时数字出版整体收入不高,即使做得好的出版机构,其数字出版收入在总收入占比中还不到10%,缺乏经济驱动,吸引力就小,媒体融合意识也不会高。

即便如此,我依然认为,进一步推动中国数字出版产业的深度发展势在必行。一是读者在转屏,单看这两个数据就可以说明:2018年数字化阅读方式的接触率已经高达76%,而传统图书阅读率增长缓慢,降到59%。二是从出版产业发展趋势来看,传统出版收入增速在逐年降低,而数字出版收入增速逐年增长,比如2018年传统出版的营业收入增长3.1%,而数字出版营业收入增长接近18%。三是从出版发展规律来看,融合地好,发展就好,因为融合能带来新空间、新形态,促进出版发展多方位发力。

传统出版与数字出版之间不是此消彼长,而是此长彼长,两者融合既能保持传统出版优势,又能发挥数字出版优势,提升中国出版发展速度与质量。当然,不同出版机构,实现方式也不尽一样。比如教育出版领域,可以结合慕课等教学产品的数字化、教材教辅内容的数字化实现出版融合。大众出版领域除听书模式外,还可以进行深度IP,开发影视、动漫等衍生品,或者与VR或AR等技术相结合。专业出版领域,过去以数据库为主,近年来也开始依托专业知识资源,开展精准化知识服务。

记者:中国出版工作者需要或正在进行哪些转型?

魏玉山:随着社会分工的日趋细化、专业化,还是需要出版工作者术业有专攻。在出版融合的大背景下,有的出版社要求传统编辑短时间内掌握数字技术,变成复合型人才,是不现实的。还是要发挥各人之所长,在专业化的基础上,具备一定的相关领域的基础知识。

对于出版机构来说,加快出版融合与推动转型升级,关键在于出版机构管理者观念的转型,特别是出版机构主要领导的观念转变,通过观念的转变,来带动出版机构战略、组织结构、人员的调整与转型。

在书香中讲好中国故事

记者:出版最直观的呈现方式就是出版物以及公共文化服务场所。近年来您多关注“建设书香社会”,在这方面有哪些新的探索与见解?

魏玉山:建设书香社会,儿童阅读是关键。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儿童阅读的深度决定了民族精神的高度,决定着民族未来。我们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儿童阅读问题,并采取了许多措施推动儿童阅读,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由于中国儿童众多,且大量儿童生活在广袤的农村,城乡之间儿童阅读的差异很大。据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的调查,近三年来农村未成年人图书阅读率、阅读量等主要指标低于全国平均值,并呈逐年下降趋势。2018年我国农村未成年人图书阅读率为77.1%,全国平均为80.4%;2017年农村未成年人阅读率为79.7%,全国平均为84.8%;2016年农村未成年人图书阅读率为81.6%,全国平均为85.0%。不仅阅读率低于全国平均,人均图书阅读量也低于全国平均数:2018年我国农村未成年人人均图书阅读量为7.02本,全国平均为8.91本;2017年农村未成年人阅读量为7.44本,全国平均为8.81本;2016年农村未成年人读书量为7.28本,全国平均为8.34本。

造成农村儿童阅读水平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农村家庭收入总体低于城镇家庭,可用于儿童学习支出的数量低于城镇;农村阅读设施,包括书店的普及程度不及城镇,农村儿童参加阅读活动的数量较少;农村家庭阅读习惯没有建立起来,亲子阅读行为少于城镇,等等。农村儿童面临着不会读书、不愿读书、可读图书少等问题。

国内外研究表明,阅读习惯的养成要从儿童抓起,农村儿童阅读习惯培养尤为紧迫、尤为重要。为此,建议把儿童阅读问题,特别是农村儿童阅读问题上升到全局高度和战略高度,制定促进儿童阅读的法规和规划,做好儿童阅读的顶层设计;对列入国家“十三五”规划的“儿童阅读书报发放计划”,加大投入,加快普及力度;充分发挥农家书屋在农村儿童阅读的引航作用。针对农村的生活特点,利用周末、传统节日等开展儿童阅读活动。发挥大学生村官在农村儿童阅读中的作用;在农村中小学学校开设阅读课程,培养读书的种子;鼓励大学生假期回乡或去农村开展阅读推广活动。虽然数字阅读有很多的优势,是一种新的阅读潮流,但是在农村儿童阅读推广当中,要把读书作为最重要的、最基层阅读方式,让儿童亲近图书、远离手机。

相比农村儿童阅读,城区儿童阅读状况要好很多,但也存在社区阅读场所缺失的问题。特别是进行老旧社区改造中,在规划老年人活动场所、商超等之外,也建议同步规划阅读场所,让孩子们不光物质上富起来,精神上也要富起来;不光身体动起来,头脑也要“活”起来。

记者:在坚定文化自信、讲好中国故事方面,如何充分发挥出版的作用?

魏玉山: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指出,“主动讲好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故事、中国人民奋斗圆梦的故事、中国坚持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故事。”这“三个故事”内容有了,如何表现,形式是多样的。相比电影电视,文字出版不如前者直观生动、容易被接受。但文字出版也有其他媒介所不具备的优势,比如不会转瞬即逝、不需要像新媒体那样借助外在设备进行数据资源支撑,可以激发想象力、深度品味,在长期使用和广泛传播中更占优势,这对于文化的长期传承来说很重要。

在讲好中国故事上,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各有优点。不同载体承担不同功能,可以发挥各自所长,比如加强宣传效果用影视更好,对人们进行润物细无声地熏陶与启迪还是要图书。具体到中国出版,要讲好中国故事,就要发挥文字在讲故事中的独特魅力,用丰富的富有感情的文字、精美的图片表达动人的故事,其所产生的力量与发挥的影响会更加强大与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