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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佳的夜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谢德才  2019年08月06日16:50

一个在桑植住惯了的人,像我,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到桑植有的地方去看一看,玩一玩,或找找感觉,比如到贺龙元帅的故居洪家关,稍远一点的,有九天洞、马合口、龙潭坪、八大公山,等等。这,都属于白天所消遣的日子。

但,今晚上,不知因为什么,我去了一趟白天里去过好多次的禾佳。

禾佳,它就在桑植县刘家坪白族乡政府附近。说实话,刘家坪,地方小,但,名气很大。因为,这里是中国工农红军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

我,一个人,背着手,行走在一条宽宽的水泥路上。微风粘着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跟我说,总是在我的面前转来转去。天空的月亮,早已露出半边脸,悬挂在山坳上的一棵树梢上。在它周围,三四颗亮星闲着无聊,调皮地眨着眼,嫉妒着禾佳美不胜收的夜景。

在这夜色里, 我走,月亮走;我停,月亮也停。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感受到这是独处的妙处。

我一步跳上荷塘的最高处,这是曾举办过荷花节的舞台,也是荷花开得最旺的地方。

我闻着荷香,舒服极了。我的脚尖垫在那厚厚的杉木板上,一眼便可望见禾佳那些更遥远、月色更明的地方。我从内心佩服今晚上月光大师妙手作画的功夫。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荷花,也看过许许多多关于荷花大大小小的画,真正像这样有味道的,屈指可数。依我想,这月光独具慧眼,发现了禾佳美的存在,才直接地勾出禾佳的空灵、清新、淡雅与幽深。这幅画,虽无优雅、秀丽、流畅的文字备注,但,看得出,它的点晴之笔要数这里的蛙声了,不见蛙,能闻其声。蛙在荷塘里说着自己的心事,也说着自己心事以外的红军故事,云朵、月光、荷花、小桥、流水、人家以及我都默默地倾听着。谁听,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还是蛙声的出场,使整个禾佳变得和谐、灵动而美丽!

荷塘的对面,亮出一盏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那盏灯,好像不是用来照明的,而是为了我的寻找。一会儿,歌声传来了。

月光陪我,来到树林里掩饰的一幢粗糙的小木屋。初看这木屋像个储藏室。我是踩过浅浅的溪水,沿着一条通往木屋的山路到她家的。

门“吱呀” 一声开了。小狗从屋里忙跳出来,几声犬叫,又躲到一边去了。

白天在禾佳地里干活的老奶奶正在灯下绣着荷花。我问她,刚才是您唱的歌吗?她点头,微笑着。你绣这荷花干嘛?她朝我一看,说,禾佳的荷花都是从苦难中绽放,纯洁、漂亮,我要把它绣出来挂在自家的屋里。白天,在荷塘边观荷花;回家,在家中赏荷花。她还说,当年红军打着绑腿从这里出发,翻过山,就没回来了……她用手揉起了眼,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我听完她的话,准备走,她又大声地唱起刚唱过的那首桑植民歌《门口挂盏灯》:“睡到那半夜过,门口在过兵;婆婆坐起来,侧着耳朵听;不要茶水喝,又不喊百姓;只听脚板儿响,不见人作声;大家不要怕,红二方面军;红军多辛苦,全是为穷人;媳妇快起来,门口挂盏灯;照在大路上,同志好行军……”站此,听她的歌,我似乎看到当年红军举着火把夜行的场景。

看着这老奶奶的忙碌,听着她那扣人心弦的歌声,我总觉得她是那么好。在她身上,有一份必要的温度。

从她家走出来,禾佳有点像白天一样明亮。月色温柔地带着我来到一个草坪。这草坪,不大不小。我用手轻摸那些草,感觉是那么得细,那么得软,那么得柔。乍一看,像草原。不过,这草地上缺少马的点缀,但,我一屁股坐在秋千上,摇啊摇,仿佛摇出了马鞭的一声巨响,遥想到了当年贺龙骑马从这山弯里嘀嘀嗒嗒翻过山头的感觉。

这时,一个老头拄个拐杖,向我靠近,并同我一样荡起秋千来。荡秋千时,我跟他说,草地边,包谷长得帅,大个大个棒子,绿油油的,惹人喜爱。他摸着胡须说:“这地,肥沃得很,肯长东西!”大革命时期,红军誓师的前几天,这里有个佘芝姑,背着包谷送到刘家坪。红军表哥贺龙告诉她,他要出去转一转,有些时间才回来。佘芝姑很想跟着贺龙一起去,贺龙却不准,叫她在家多种些包谷,多养些猪,多养崽,说要回来带兵的!佘芝姑答应了。若干年后,直到桑植解放的那天,佘芝姑在家积攒包谷三万八千余斤……说完,这个老头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月色中。

月色,您好。我要给您鞠上一躬,是您的恩赐,让禾佳在静谧中有趣,有味,有故事。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满是禾佳的印象。我在想:“下次,约个时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