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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忆沩“文学三十年”作品集,给你一次“文学的回报”

来源:深港书评(微信公众号) | 冯新平  2019年08月01日23:43

薛忆沩“文学三十年”作品选集有虚构、非虚构作品集各一册。虚构一册名为《被选中的摄影师》,非虚构叫做《大地的回报》。两册所选篇目、装帧设计皆由作者自选自定,具有纪念意义。

《被选中的摄影师》由短、中篇小说及长篇小说(节选)构成的作品选集包括薛忆沩曾高居国内文学和图书榜首的,被《新华文摘》转载的短篇小说《出租车司机》《流动的房间》《上帝选中的摄影师》,获奖作品《生活中的细节》,中篇小说《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程》以及长篇小说《空巢》(节选)等作品,充分展现了作者独特的思想境界和文学风格。

本文主要以非虚构(主要是随笔选集)《大地的回报》为评说对象,该册收录了包括薛忆沩曾被《读者》和几乎所有文摘类杂志转载的散文《外婆的〈长恨歌〉》《献给孤独的挽歌》《面对卑微的生命》,广受好评的《读〈看不见的城市〉》(节选),长篇随笔《异域的迷宫》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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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的想象力和评论家的洞察力让这本《大地的回报》文风深沉浓郁,诗意葱茏,具有一种古典的洁净与完美,而东西方兼容的文化背景和颇具“另类”色彩的人生经历,则为作者提供了丰富的写作题材和多样的观察角度。这使得这本融文学、政治、历史和自传成分为一体的选集成为了解薛忆沩独特思想境界和文学风格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一直探索小说创作“可能性”的薛忆沩在这部随笔集中呈现的写作风格也可谓包罗万象。这些清晰优雅的随笔在文采四溢、情境生动的同时,具有深沉的分量和历史的纵深感。引起一时“轰动”的《献给孤独的挽歌》,行文渐进而丰绵,启发、导引、推展、层层入里。叙述从大师去世的广播新闻出发,一路写去,触处成思,横翻出无限波澜:对大师的深情缅怀,对“圣经”的精彩阐释,将《百年孤独》的写作过程与上世纪60年代中国的时代背景混写,融马尔克斯及其巨著对文学和时代的巨大影响与薛忆沩自己和大师作品的源远流长为一体,淋漓尽致地叙述了写作如何作为一种孤独的精神探险和一项神圣的人文事业呈现在马尔克斯的一生中。

“薛忆沩是低调而出色的小说家,近年在《随笔》《读书》等杂志发表了不少人物随笔和阅读随笔。他善于以小说家的敏感,抓住人物命运中脆弱易碎的部分,以之击中读者的良知;亦善于在读解文学作品时,高度精确地捕捉其诗学细节,彰显其哲学意味。他的文字饱蘸体恤慈悲,散发诗之光芒,对柔软灵魂的呵护凝视动人不已。”这是剧作家、批评家李静的精准概括。薛忆沩用辨识度很高的文字和文体将那些生命和历史中“看不见”的角落呈现出来,让我们从“看不见”的角落里看见生命和历史的伟大,看见生命和历史的神奇。

这些以“书”和“人”为本的随笔给薛忆沩在知识界带来了很高的声誉。同为“非虚构”写作,《与马可•波罗同行》却难以归类。它不像前者那样是“随”性创作,而是紧贴文本的深挖厚掘。它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批评,而是用典雅、节制而又带有强烈意图的汉语,解读这部玄奥而深具魅力的后现代主义作品的成果,被众多读者和评论家誉为“天才之作”,堪称是对经典的经典解读。这一段特殊的文学之旅记录了一个生活在异乡的苛刻的写作者对母语近乎疯狂的思念。薛忆沩自述这难度极大的写作每天都将他的身心推到极限。而也正是在那种极限的状态中,他看见了汉语“看不见”的美和力。他意识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迷上了汉语,而汉语也真正爱上了他,“我清晰地发现了汉语逻辑表达的潜力,汉语呈现细节的潜力以及汉语精准地指称事物和情绪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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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诺通过马可•波罗的视角向读者展示了五十五座扑朔迷离的城市,而薛忆沩极尽想象与叙述的极限,对这部经典之作中的五十五座城市进行了阐释和重构。他如侠客一般,带着一身自幼习得的“语言”和“哲学”功夫,直抵一座座“看不见”的城市,穿梭游走于一座座智慧的迷宫,揭开一个个真实的“谎言”,用文字将一座座“看不见”的城市构筑为一个个具有“力学”与“美学”结构的“看得见”的实体。而构成这些具有独特结构篇章的文字又由于其丰富的隐喻意味对应着原文深厚繁复的所指意义,值得让人再三咀嚼,在此仅举一例:

“那个在所有男人的梦中奔跑的女人是绝对的自由,无限的自由。她的‘出路’是她的‘出现’的必要条件。如果不能够从欲望中逃脱,那个女人就不会进入欲望的视野。如果不能够从梦的尽头消失,那个女人就会从所有的梦中消失。无限的自由永远也不会成为理性的猎物。”如此意蕴深长而韵律十足的文字在《与马可•波罗同行》中俯拾皆是。全书就是在如此精彩纷呈的对照和比较、象征和隐喻中完成。这样的叙述方式将语言的美和哲学的美同时呈现给读者。

薛忆沩用一部部精彩的作品诠释着自己的文学理念,他也在用一段段独特的经历践行着他奇特的文学道路。随着旧作《遗弃》的“重见天日”,随着《出租车司机》等作品的不断涌现,薛忆沩的文学事业更上层楼,他的文学声誉如日中天。喧嚣开始逼近他的生活,虚荣开始光顾他的生活,陈词滥调开始包围他的生活。他的灵魂需要新奇的刺激,他的精神需要新鲜的滋养;他还有用另一种语言写作的野心。出国成了他突破瓶颈的“必经之路”。他背井离乡,不远万里,走向异域的迷宫,走向文学的祖国。对于这个“出众”的写作者而言,来自外部的压力微乎其微,但来自内部的绝望和空虚却常常令他难以忍受。异域的迷宫也是抑郁的迷宫。他会因为过度的写作而抑郁,会因为固执的孤独而抑郁,更会因为绝望的等待而抑郁,“......我被一次次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星期五的上午’成了我的避难所,我的急救站。关于语言的探讨和发现一次次拯救了我。从卡罗尔那里骑车回家的路上,我有两次不得不停下来,擦干净蒙住了眼睛的泪水。我流下了太多的眼泪,为我的孤独,为我的充实,为我的获救。”

每一个对文学怀有敬意的读者都应该能从《异域的迷宫》里看到孤独的神圣和探险的艰辛,也能够从中看到,在薛忆沩三十多年从一而终的文学旅程中,他对文学的敬畏没有被时间磨损,没有被孤独磨损,也没有被虚荣磨损。他仍然背负着另一件沉重的“行李”(汉语写作者的身份),在他攀援过三十年的那座高山上攀援。他就像是一个寒夜中的旅行者,一直寂寞地行走在“极少人走的”小径上。他说他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梦中的“橄榄树”。毫无疑问,这种理想主义的情怀是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里罕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