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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清水

来源:吉报副刊 | 王怀宇  2019年07月22日09:29

2019年6月12日,受知名作家“写意清水,助力脱贫”文学笔会之邀,我平生首次从吉林长春飞赴甘肃清水。

由于大西北干旱少雨的顽固印象作祟,我对天水市和清水县地名中的“水”字并不以为然。认为那也许就像我们长春中的“春”字一样,不过是当地人的美好愿景罢了。向来以干旱著称的大西北哪会有这么多的“水”呢?就像在东北,哪会有一个永远是春天的城?我不禁心中暗忖:此行的目的无非是为大西北脱贫尽一点儿绵薄之力,能不能看见绿水青山就无所谓了,我心底期待更多的则是:能不能如约见到那些阔别多日的文学老友和鲁院同学呢?

尽管在机场百无聊赖地候机时我先后百度了天水市和清水县,但并没让我形成特别真实和特别具体的印象。在百度里,哪个城市不是历史文化名城?哪个地方不是民间风俗宝地?人们都习惯于把自己的家乡广告语一样推介得天花乱坠,许多地名以群山众水或历史传说堂而冠之,实则不然。什么山之阳、水之阴、天之南、地之北……很多地名民间标识也如出一辙,意蕴风骨也就难免大同小异了。

因为我对大西北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早在13年以前的2006年,那时我还当着一本通俗杂志的主编,好像也是6月,全国书刊订货会在新疆召开,我首次光临乌鲁木齐。来之前,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看看大西北。由于我乘坐的是飞机,一路上并没有领略到多少大西北的自然风光。于是,从新疆回返时,我决定改乘火车。我要一站一站地走、一点一点地看。目的有二:一来我想见见大西北沿途几座城市的几位鲁院同学,二来我想切身感受一下大西北浩瀚无边的荒漠戈壁。通过车窗,我终于知道了早就该知道的道理:水是万物之源。从乌鲁木齐出来以后,列车很快就进入了荒凉地带。有那么一大段路途,无水、无草、无树、无风、无生命迹象……困乏的人们东倒西歪,而我却双目通明。我被眼前真实的干旱惊呆了,直至深夜,我仍然毫无睡意。

就是在这漫漫长路上,我不仅充分地感受到了大西北的辽阔、高远和神秘,也充分地体验到了大西北的干旱、空旷和虚无……直到路过张掖时,我才由衷地体会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惊喜,对,那是久别重逢后的惊喜,是再次见到从前司空见惯、普普通通树木时的绿色惊喜!我从来没有像彼时这样,心中有一种最简单的想见到水的迫切,曾经最不经意的水在我心中好像一下子就演化成了张掖街头那无比可爱的绿树……

到了兰州,我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水,见到了绿色,更是如愿以偿地见到马青山、任真、任向春、张春燕等同学,晚上同学们还拉着我去兜风,去看夜色中的母亲河。那也是我第一次到兰州,就有了这样一个印象:在幅原辽阔的大西北,好像只有这几座大城市才有足够的水啊!那时的我又一次对大西北干旱少水有了更本质、更真实、更透彻的认识。

说实话,我对天水和清水的真正认识发生在天水通往清水的那条公路上,是货真价实的一路风景改变了我对天水和清水的原始印象——

六月的天水,天空湛蓝,薄云透亮。我惊讶地和在天水南站偶遇的施晓宇、张艳莤同学说:那百度中的天水市和清水县竟然真的不是广告语!我脑海深处关于大西北干旱和荒凉的印象一下就被荡除了。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从天水南站出来,一直到清水县城,我竟然没有看到一处干旱和荒凉!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山青水秀,我一度怀疑自己这是到了祖国南方?兴奋地问:路边那是什么河,司机礼貌地答:那就是牛头河。牛头河水虽不宽阔,但流得波涛滚滚。更吸引我的则是牛头河两岸那的茂盛的花草,碧绿碧绿的浓密蒿草间开放着各色花朵,我认出了野马兰、野杜鹃、油麻菜、老厂子、蒲公英等北方常见花草,那是我在东北大草原上也能见到的。

我的童年是在东北大草原上度过的,童年的草原生活让我一直酷爱着各种花草。直至今日,我都五十多岁了,每每看到原上自由生长的花花草草,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欣赏一番、辨认一番。

夕阳西下,就在这个六月的傍晚,在牛头河水的陪伴下,在天水通往清水的公路上,我绝对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次专心至致的欣赏和辨认。我更没想到,第一次来清水,我就迷失在牛头河畔的茂盛花草中了。

晚饭后,我没有去找最想见的马青山、鲁顺民、王童、杨莹等老同学聊天,也没有去看望马步升、胡学文、葛水平等文学大家,而是在房间里拿着关于清水的材料“恶补”起来:清水县位于甘肃东南,天水东北,渭河上游。清水河发源于山门乡,流过县境,汇入渭河。相传因成吉思汗曾在牛头山安营扎寨,清水河又称牛头河。清水还是黄帝的故里,轩辕黄帝就出生在牛头河源头的轩辕谷。《史记》载:“轩辕谷隘,清水县东七十里,黄帝诞此”。清水之行,竟让我踏入了黄帝故里,不经意间,这好像又成了我的寻根之旅。清水县关于黄帝的印记甚多,不只是记载,也不只是穿越五千年历史和风雨的传说,那里确有轩辕谷、轩辕祠、轩辕湖、轩辕故里和轩辕广场……

当然,第二天晚上又有清水县剧团的大型神话歌舞剧《轩辕大帝》继续作证。清水素称秦源之地,这里的剧目当然就是秦腔。由于我曾在吉林省艺术研究院抓了五年地方戏,所以对中国异彩纷呈的众多剧种略知一二。我最喜欢的还是京剧和吉剧,因为我是听着京剧样板戏和我家乡吉剧团的地方戏长大的。当然了,像评剧、昆曲、秦腔、沪剧、越剧、豫剧、吕剧、花鼓戏、黄梅戏等剧种也都不乏优秀的代表剧目,它们也都非常好听,也都非常好看。

一边欣赏着高亢而哀婉的秦腔作品,一边还在职业病般地找着作品的不足之处。歌舞剧演出时间差不多两小时,欣赏的同时我也一直在想,这出戏如何如何才能更加完美一些呢,那样才会更加配得上这风月无边的清水宝地啊!由年轻演员扮演的黄帝、风后、嫘祖、蚩尤出现在华丽的舞台上时,经常审戏的我就立刻习惯性地感觉他们无比亲切起来。多好的身段啊!多好的嗓子啊……这晚,我不是一个普通观众,我更像一个职业评委。我由衷地希望这台有着清水地域符号的古装大戏演出成功!看完这台大戏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了,尽管剧本尚需打磨提升,尽管众多青年演员尚显紧张稚嫩,但是我想,这已经非常成功了,这已经是清水留给我的最特别的文化记忆和最亲切的戏剧记忆了。

第三天,也就是6月14日下午,我有幸和《西安晚报》主编高亚平先生、《文艺报》编辑路斐斐女士、天水大学教授雪潇先生、清水县作协主席温小牛先生分在同组,前往秦亭镇麦池村参观。一路上,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顺着规划好的采风路线,在志愿者张春芳的引领下,一站接着一站地走。天空虽然一直飘着小雨,但车中的我们聊得热闹。来自天南地北、首次谋面的我们就像分别多年的老友,没有任何隔阂,相谈甚欢。我虽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但也并不怕说错什么,一直畅所欲言。也许正是因为我们都是文学中人,话都能说到一块,艺术感觉和思想观念也都惊人的相似。

越野车沿着九曲十八弯的乡间公路向前飞驰着,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在绿水青山中影影绰绰;几只雨燕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画家的几笔淡墨,泼洒在天边,我又一次在细雨中欣赏到了清水大地……

麦池村以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贫困村,后来在天津市河北区政府的帮助下,全村二十多户困难群众先后建起了价值11万的青砖大瓦房,而每户自己只掏了1万元。我们来到麦池村村委会,听了年轻书记对精准扶贫工作所做出的艰辛努力和详细报告。我还详细询问了关于精准扶贫方面的相关问题。我边问边记,一直认真地观察年轻书记的一举一动。年轻书记就像大海一样平静,不为外因所动,不为杂音所扰,对村中每个老百姓的家境都了如指掌。我从年轻书记的笑容中也能隐约看到了辛苦与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坚毅和决心。

在长沟村外,那条小河就像一条缀满闪光宝石的飘带,深深扎在富饶而美丽的土地上。峡谷中的溪水真像长出了翅膀,飞上山头,变成千百个大喷壶,浇灌着周围的一片片庄稼。张华伟书记热情周到的服务让各位作家非常感动。晚餐食品都是一些当地特产,尤其是农家土鸡和清水土蜂蜜更是让各位作家大饱口福。晚上长沟村还专门为大家们演出了皮影戏《二进宫》,更加渲染了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紧张有序的进村入户采风活动圆满结束,最后,我们就住在了长沟村的农家乐。

6月15日上午,一行人又来到了黄门镇的黄湾村,在那里我们见到了来自县委组织部的第一书记王晓军。他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帅小伙,在他的带领下,黄湾村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详细地询问了黄湾村近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和基层工作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王晓军说他最大的困难就是个别思想落后的群众不配合他们的工作,还有就是如何解决村里养殖户产品销售的问题。在一次次交心谈心的进村入户后,他们也慢慢改变了想法。多数时候他会和村支书去县里的大酒店和餐馆推销土鸡和土鸡蛋,因为口感好,客人很喜欢吃。所以就建立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我久久地回味着王晓军那朴实的话语,我不是也经常和别人说嘛?文化工作越是基层越艰辛,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平凡的人群中也会产生英雄,平静如水的生活中同样会绽放出快乐与忧伤。通过这次采风活动,我终于明白了文学创作就要接地气,为老百姓代言,才能创作出更多脍炙人口的好作品。我们这些作家到底能为乡村脱贫和乡村振兴做些什么呢?我好像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从清水回来,我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下来。每天还要奔忙于日常工作的我,一直想为旱已装在心中的天水和清水写点什么。盛夏的夜晚,伴着东北难得的一丝凉意,我望了望西北的浩瀚天空和辽远的稀疏群星,挂一漏万地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温暖往事。天水市、清水县、秦亭镇、轩辕谷、麦积山……满载深情的牛头河水一路奔腾,汇入黄河、流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