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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遗症生活》:宠物犬可以替代,悲伤却不可以

来源:《小说选刊》 | 樊健军  2019年07月19日16:40

我偶然想到,有三个词语:暴露、泄露、揭露,也许能在作者和他的作品之间说明点问题。有人有暴露欲,时不时会在作品中暴露自己;有人将自己隐藏在作品中,可无论隐藏得多么巧妙,总会有泄露行踪的时候;第三个词语或许更能说明作者和作品的关系,其实任何一个写作者都是在揭露自己,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悲伤、痛苦、分裂、异化、慈悲、怜悯、爱恨等等,将它们一一挖掘出来,摆到读者跟前。你是无法伪装的,变色的外衣和面具都无济于事。你苦心编织的遮羞布遮蔽不了你的羞。你躲藏在哪个人物背后,附着在哪个人物身上,借谁的嘴在说话,总有火眼金睛的读者把你找出来,让你无处遁形。

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回头审视自己的创作,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所有的写作几乎都是从一个原点出发,不断延伸,扩展。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初次出门的孩子,行走的过程中不停地回望,目测,唯恐迷失回家的路。我的写作是根射线,背后是原点,前面才是无限。中间或许有曲折,有分岔,但最终会围绕一根中轴线,让你不至于偏离太多。有段时间,我对普通人的隐形伤害颇为关注,一度构成了我创作的重心。而现在,我关注普通人的“后遗症生活”,其实是前者的延伸。从“隐形伤害”到“后遗症生活”,我发现我的写作走出了一条非常清晰的路线。往前再走一步,会到哪里呢?我暂时还不能回答自己。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后遗症生活”这个点上,干脆拿它做了小说的标题。小说中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原本是条流浪犬,被务工的女孩收养带回家后成了“黔之驴”,卖不是养也不是。安吉乐幼小时同外婆一起生活,不想有一天险些被拐卖。安吉乐的外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买下那条业已成为“黔之驴”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以它来替代自己陪伴外孙女的成长。可是,这条被安吉乐取名帅帅呱的狗居然在他们一家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安吉乐的父母费尽了洪荒之力,都没能找回帅帅呱,不得已另买一条名叫小公主的贵宾犬来取代帅帅呱。宠物犬可以替代,悲伤却不可以。安吉乐可以接受小公主,但谁也无权阻止她对帅帅呱的怀念。

为了拓展小说的内存空间,我设计了“彩虹婆婆”这个人物。起初,我不知该给她安排一个怎样的名字,后来做了虚化处理,安吉乐的父亲第一次见到她时,刚巧小城上空出现了一道彩虹,所以有了“彩虹婆婆”这个名字。彩虹婆婆的儿子出国旅游时乘坐的船只出事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彩虹婆婆说,“我坚信他在别的地方,哪怕在一个荒岛上,那里只有他一个人。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相信,可我不能不信,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寻找,可我不能放弃。”

是的,这是我借彩虹婆婆之嘴在说话,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寻找,唯独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