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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库奇:学习不是为了考试,而是迎接接下来的人生

来源:澎湃新闻 | 范佳来  邓萧玥  2019年07月18日07:41

库奇 本文图片由主办方提供

《学习的升级》封面

“爸爸,我得到想要的工作,所以我要辍学了!”

如果你的孩子说出这番话,你会做何感想?在苹果教育副总裁、乔布斯的生前好友约翰·库奇看来,哪怕是哈佛、斯坦福等名校,也不如想象中重要,家长应该放手让孩子去尝试。

“你好,约翰,准备好改变世界了吗?”数十年前,乔布斯带着刚制作完成的Apple II,邀请库奇加入苹果公司,如今他已经72岁了。身为苹果的第54名员工,他始终对教育改革满怀激情,在苹果工作的经历带给他灵感。他将技术看作是“人类智力的放大器”,人工智能、3D打印、VR等技术,将彻底改变教育的面貌,让学习不再变得痛苦,而是充满自由和个性。

 

“新一代孩子是数字时代原住民,相比上一代,他们对技术适应得更快,而且有多线程处理能力。”库奇认为,在技术变革大潮的颠覆下,传统教育必将改变,“死记硬背”将被淘汰,真正留下的是思维方式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近日,库奇带新书《学习的升级》来到上海,并接受了澎湃新闻专访。

每个孩子都是某方面的天才

澎湃新闻:作为一个教育专家,你有什么“带娃经验”可以分享给我们?

库奇:我有4个孩子,其中两个大学毕业,两个在毕业前就不再读书了。我的儿子对我说,爸爸,苹果现在给我梦寐以求的工作,我上大学就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所以他就辍学了。

我有十七个孙子孙女,四个正在上大学,一个明年上大学,其他的十二个不到十岁。但是我现在已经很明显能看到他们感兴趣的领域,和他们将会去做什么。

我认为最重要的经验是,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孩子都是某个方面的天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发现他们的潜能,以及天赋和热情所在的地方。真正的学习是由内在动力驱动的,而不是靠着外在的动力。

澎湃新闻:在你眼中,美国教育和中国教育有什么区别?

库奇: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国。按我的理解,中国的公共教育系统更强大。在美国,公立学校都是免费的,但是他们面临的问题却不简单。大部分情况下,私立学校会提供更高质量的教育。

中国学生面临的学习压力可能更大,在美国通常不是这样,不用完成学业,也可以非常成功。比如你可以看看比尔·盖茨和史蒂夫·乔布斯,还有大量相似的例子。在美国,开公司成功的机会可能稍大一些,因此家长们心态更开放。比如我有一个二十九岁的朋友,他的弟弟说服父母,如果他能赚到一百万美元,就可以不去上学。后来他靠比特币挣了一百万美元,所以他被称为“比特币百万富翁”。

澎湃新闻:是什么让你意识到,传统教育必须要改变?

库奇:我本科在加州大学河滨分校就读,那时为了应付考试,我经常在考前临时抱佛脚抢记知识点。对于大学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基础课程,这种高中学习的游戏规则似乎同样试用。但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的一个物理学课程突然改变了游戏规则,期末考试只有一个开放性问题:“描述自由空间的旋转陀螺运动轨迹。”

这个挑战让人生畏,因为老师从没讲过这个问题。有个同学甚至放弃了考试,将教科书扔到垃圾桶里,并走出考场,整个教室一片欢呼沸腾,大家都在为这个同学鼓掌,但我没有。我意识到自己全部的学习都只能应付固定提问,当我面对的问题没有出现在书本上,我就束手无策。

这次考试让我的人生发生改变,我意识到,教育不是为了让我们死记硬背,而是要学会思考。学习不应该是为了通过考试,而是应该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人生。

哈佛的社交关系比课程更有价值

澎湃新闻:许多家长为了孩子能上一个好大学十分焦虑,但你觉得好大学不重要?

库奇:在加利福尼亚州、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有非常好的大专院校,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两年结后,你可以转去你想要的世界上最好的学校。因此,能够进入顶尖大学的机会很大。这不是由考试分数决定的,而是由你来决定的。

我的好朋友罗斯博士在高中时就辍学了,但是他现在在负责哈佛的一整个实验室。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但我也知道,在某些地方,十二年级结束时的那场考试就决定了你的人生。

许多家长还是觉得,大学教育是就业的关键。而我认为其实大学教育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读过一篇论文,关于过去的一百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共同特征是,他们可以用多学科的方式工作。

现在,如果你看一下我们的大学,往往专业划分得非常清晰。像生物信息学这样的专业,其实是学科改革之后才出现的,类似的例子非常少。我认为好的学习者需要跨越多个学科来解决问题,而不只是学好自己的专业。

澎湃新闻:很多中国学生希望到哈佛、斯坦福等美国名校留学,怎么评价这些学校?

库奇:我有一个哈佛的朋友,他自己开了一个公司,能得到免费的法律咨询,因为他女朋友的父亲是一名顶级律师,这样的社交关系是有一些价值的。我会说,哈佛的社交比哈佛的课程更有价值。

我自己读的是伯克利,因为我可以支付得起它的学费。我从中获益,因为它是第一所有计算机科学本科学位的大学,这让我成为了前50个拥有计算机科学学位的人之一。

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大约是上世纪60年代,大家关注的都是航空航天和航空工程,登上月球。在那时你需要一个工程学位,因为当时的工作都在工程学领域。而现在大部分的工作都在软件领域,新的工作还在不断出现,而大学教育不一定能跟上工作变化的步伐。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教育中的竞争?

库奇:我不相信竞争,我相信的是学习。学习是个人化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正要求每个人的步调保持一致。

比如在幼儿园里:“萨拉已经开始读书了,而你却什么都不会!”别人就会认为你是傻子。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我们正从一个标准化的世界走向个性化的世界,希望技术能帮助我们实现这一目标。如果我们没有正确的使用技术,它反而会成为一种障碍。

技术不应被视作替代品

澎湃新闻:对于那些开了一些盈利性培训机构或是补习班的,想要从家长和孩子的身上赚钱的人,你怎么看?

库奇:哈哈,我不知道。有很多更好的领域可以投资,很多教育公司被高估了。在美国,人们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教育机构能有一百万在线学生,这样的情况在我们那里从未发生过。我可以理解这个数字让人感到很兴奋,因为这个市场看上去如此巨大。

如果是我的学校,那将是免费的。当我36岁接手一所学校的时候,我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应该为所有的孩子建立一所学校,并不只是针对那些富裕家庭的孩子。

澎湃新闻:成长在科技时代的孩子有什么样的特点?

库奇:我认为他们具有多线程处理的能力。我现在仍然能回忆起,我妈对着我大叫让我关掉唱片机,因为她认为我开着唱片机就无法学习了。而现在的孩子已经不适应以前那种陈旧的教育方式了,那种“阅读课文,完成以下问题,周五考试”的教育方式。

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特质是创造力。我曾经与一位哈佛大学的生物学家合作。有一天一个八年级的老师问他,如果我的学生想要成为科学家,什么特质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的那位生物学家朋友说,不要看智商,而应该要看创造力。

一位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博士在创造力测试中发现,百分之九十八的五岁儿童是有创造力的,而有创造力的成年人只有百分之二。在一个五岁的儿童成长为一个成人的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答案就是传统教育毁灭了他们的创造力。

我想说的另一点是,我也在我的书中提到了,我们要允许失败。不失败怎么才能成功,我们在苹果也经常失败,但是这些失败会为新的想法、新的方式铺路。

澎湃新闻:许多人对在教育中应用科技感到很担心,他们在担心什么呢?

库奇:对于那些现有教育模式的幸存者来说,他们很难意识到,新的教学法应该是怎么样的。我看到许多政客在他们的竞选中提到技术,但是这不过是一个口号。比如在澳大利亚,他们曾经花一大笔钱,将某种机器推广进学校,这真是一个灾难性的失败。因为他们只是希望宣传自己的学校利用了新技术,而不是真的希望把它用于学习。

澎湃新闻:有些孩子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他们可能有更好的教育,因为他们能够购买更好的技术。所以技术会使贫富差距被拉大吗?

库奇:这取决于技术的使用方式,不幸的是,在美国大部分的公立学校中,技术并没有改造课堂,相反被用作一种替代品。比如,用在互联网上收集内容替代了从书中收集内容。因此,技术就会变得臭名昭著,人们会说,技术没有改变教育。实际上,是我们没有用正当的方式使用技术。

对于你提到的问题,我认为贫富差距将一直会存在,如何解决?这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教育本身带来的问题。教育本身会带来贫富差距,但是好的技术可以弥补这种差距。

澎湃新闻:你有什么话要对中国父母说吗?

库奇:在我人生72年的经验中,我认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应该要帮助你的孩子找到他们的天赋所在。不然你会让自己和孩子都非常痛苦,而且会毁了他们的生活。应该去发现你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的,爱真实的他们。小心那些外在的压力,因为这会带来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