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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晓雯《浮生二十一章》:聚焦小人物的命运浮沉

来源:文汇报 | 刘晓雅  2019年07月08日08:45

《浮生二十一章》任晓雯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文学中对小人物的书写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课题,就像是木匠精心雕琢一件工艺品,多一分会把小人物写“假”,少一分又会把小人物写“平”。很多大作家喜欢写小人物,像V.S.奈保尔的《米格尔街》,还有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他们把小人物的痛楚写得清清楚楚,多看两眼仿佛能把自己刺痛。茅盾文学新人奖得主、作家任晓雯笔下的小人物也写得十分精彩。她的新作《浮生二十一章》里面的人物涵盖了各行各业的芸芸众生,他们并没有做出杰出的贡献值得歌功颂德,而是生活在不起眼的角落努力讨生活。全书共21章,每一章均以人物姓名为题,虽然每章仅2000字左右,却道尽他们各自带有悲剧色彩、令人心酸的人生。

任晓雯笔下的人物袁跟弟生性好强,却因为丈夫的缘故一辈子对生活做出诸多妥协,凑合到老年之后想要离婚却突然中风没有离成;高秋妹五岁时被人收养,后来家道中落,养父离家不归,只得与耽误了她读书认字、结婚生子的养母相依为命;姜维民与年轻时自由恋爱的对象结了婚,后因经济困难远赴日本打工,六年后因为签证被查遣返回国,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不敢去想自己妻儿现在过得如何。同样让读者给予同情目光的还有书中其他18个人物,张忠心、余鹏飞、周彩凤……书中的每个小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形象,个性鲜活、有血有肉。他们当中有的贪心,有的懦弱,有的自私,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坏,但又好像也没那么好,有时候面目可憎,有时候又善良可爱。任晓雯没有定义他们当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是用客观的视角去描述每个人。他们就像你周围认识的那些老熟人,透过纸张和你唠叨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烦心事,你都能想象他们操着带有口音的家乡话,说到激动处手脚并用、唾沫横飞的样子。一时间人物都生动起来,让你觉得这哪里是书中的人物啊,我分明认识他(她)的嘛。

他们当中所有的人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因为命运的捉弄,他们总是得不到好的结局,不管他们如何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好像有一种宿命感。他们生活在寻常人家,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即使最初有过梦想,在现实的打击之下,也不再挣扎和反抗。他们也想过要把握自己的人生,到头来却又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我们在旁观他们的人生之后,不免也感到有点遗憾,有点气愤,又有点无能为力。原来这就是现实的世界。

《浮生二十一章》的语言很有特点。一是沪语的融入,书中大大小小的人物几乎都和上海有关,他们张口闭口都是上海话,凸显了人物的地域特色。这些方言并没有大量运用以至于让读者看不懂,而是联通了上下文,让整篇文章因为方言的运用而显得更加真实迷人。二是作者加入了文言,这增加了年代的疏离感,文言都是非常基本的,不存在读不懂的现象,夹杂在文章之中不仅没有突兀的感觉,反而让文章的描写更加简洁生动、干净利落。如在《谭惠英》一章中:“谭惠英睃了一眼,见与自己年龄相若,脖颈细伶伶掉在领口上,支起一颗小脑袋,跟黄豆芽似的。”这些零散的文言分布其中,让人读起来更有意思,也不用更多的字就活生生刻画出一个唯唯诺诺、有点营养不良的男孩的形象。这句话中的“睃”“掉”“支”三个动词,有“以一当十”的风采,简简单单三个字,谭惠英的神情和男孩的消瘦形象立刻就浮现在我们眼前。

《浮生二十一章》并不是一部完全意义上的非虚构写作,在前言中作者任晓雯说此书的人物原型有三个来源:“一是对亲友的采访;二是口述史;三是网友自述。”但是所有的言说都是主观的,是经过作者精心挑选,然后再将他们组织在一起成为主人公的。所以,只有杨敏安才会说出 “我向邓小平上书,建议改革高考制度。他采纳了也不早点回信告诉我,忒不够意思”;也只有戴秀蓉才会说“做人都要吃苦头的,晚吃不如早吃”,别人的口中是万万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的。任晓雯从普通人中取材,写的也都是普通人生活里的那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以至于字里行间全是上海弄堂里的烟火气息。依据真实的人生经历写出的文学作品虽然没有虚构小说那么灵活,但是却更加引人入胜。尤其是任晓雯所选取的21人生活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他们就像书页一样记录着上海乃至全国的历史变迁,让人们对过去的历史有一种真实的认知,就像任晓雯说的“向小人物背后的浩大历史做出召唤”。

《浮生二十一章》展现的不光是别人的人生,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他们每一个人,没有谁无所不能,也没有谁能够心想事成,可是那又怎样?浮生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