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截句集》：走进未燃的灯里
来源：文学报 | 林金壹 2019年07月07日08:10
上一次看到多多的诗，还是在他作为“朦胧诗派”的成员之一和舒婷、食指、顾城等人集体亮相的时候。而这一次，多多以他自己的方式为我们打开了专属于他自己的诗歌世界。
打开书籍，随手翻动几页就已感受到这本《多多截句集》在设计上的别致：没有序言、没有目录，有的只是诗歌文本本身。而那些语句，也并未像传统诗集一般整首整首地排列，只分散在各个空白页上，或一行独立，或二三成行，像是散落的珍珠，既可单独观赏，又可以线串联，读出散文诗的味道来。这样的一本书，与其说是诗集，倒不如说是精美的 “诗歌笔记本”，图文并茂，每一页都藏着诗人写下的惊喜。
金圣叹在评论《水浒传》时曾提及“草蛇灰线法”，即作者在构造小说情节时留下隐约可见的线索。如果以同样的眼光来看待诗歌，或许也能找到打开多多的诗歌世界大门的一把钥匙。萨特认为，“他者”的存在是“自我”显现的先决条件，并且两者的基本关系是冲突。但在多多笔下，“我”和“你”（另一个“他者”）呈现出更多样化的状态。他们可以相互依附，让一棵树成为另一棵树的影子；可以共同静止，以一方的驻足来停止另一方的徘徊；可以彼此躲藏，让真实的心掩盖在事物的后面；也可以相互分离，让一方成为另一方的遥望者与守候者。在简短的诗句中，多多道出了“我”和“你”的微妙关系——好比一根橡皮筋的两极，朝着相反的方向远离又始终紧密联结着。在这样的矛盾统一体中，一切都在不停变换中，“我”和“你”相生相克，爱与怕、出发与折回均是一体两面，而唯有时间是恒久存在着的。综观诗集，多多探寻人类历史的起点和所有时间的原点的努力流淌在字里行间。那个“我”企图在自己“看不到的事物”里看到时间“那朵漫长的玫瑰”，然后通过这条玫瑰栈道回到“狮子还会思考，美人眼中还没有怒火”的时候，羡慕着那时的我们“还能走进不可理解的事物”，感叹着“她们洗浴的气息已放慢了河流的流动”，然后试着在“心灵创造不可见”的谜题里破解生活的寓言，欣赏“像创造一样稳定”的美。
跟随着多多，我们也仿佛在时间隧道里驰骋，带着一无所知的虔诚窥探宇宙在混沌之初的奥秘。诗人在和“他者”的参照中觉醒，在原点的探索中翱翔，所要成就的仍是那个独具个性的自我。这个“我”在黑暗里睁着眼沉默，想要点燃沉默中的那盏“未燃的灯”，“以照亮从未抵达我们的每一日”。这个“我”深深依赖着紧张，哪怕痛苦多如羊毛也仍“坚守活着的状态”，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自己的孤独。这个“我”让人想起“热得发冷”的鲁迅，即便眷恋着黑夜也要为他人带来光明，即便热爱孤独也甘愿为他人奉献和牺牲，在绝望中挣扎着活着。
诗人是寻梦者，相信自己的梦会开出花来；诗人是孩子，任性地画下自己的幻想，想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诗人是一棵孤独的橡树，有着沉重的叹息也会举起英勇的火炬。多多用他作为诗人的独立精神和玄思妙想写下了这些“没有目录的诗歌文本”，让我们得以走近诗歌本身，看见那颗隐匿在灵魂深处的赤子之心。
（《多多截句集》多多/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