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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编者:谈赵依的短篇《密林》

来源:《小说选刊》 |   2019年07月01日15:42

那朵小而重要且白得刚好的云

赵 依

创作谈

《密林》的初稿写于2018年5月12日,那会儿我刚刚开始学习写小说,一连试着写了好几个,虚构的线头被不算太久以前的故事牵引着,又慢慢交织出新的心情:有些人每年复活一次。

那时写的四个故事,主人公分别叫何颜、何欢、何有、何为,两女两男,算是一个系列,有一部分还没有发表。比较自恋的是,这四个人物的名字也观照了自己的人生困惑,但困惑本身并不妨碍生活可给予的疗愈——这种当下的绚烂充盈,可能是跟我一样出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左右的同代人所共有的幸运。这也是我追求的小说美学,目前我的小说都在呈现城市生活和成长记忆,但是我不太想把它们写得太苦大仇深,尽管我也经历了一些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挫折和痛苦的小事,也见证了世事无常的不可抗力,但是我好像也不很怨天尤人,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城市里出生、成长,经验到的艰辛可能比从乡镇走到城市的人要少,因此即便遭遇了什么也比较容易云淡风轻,最终还是会感恩。说真的,一顿好饭通常就能成为很大的助益,生活得简单天真,哪怕被说肤浅,也不值得用尘世的幸福去交换某种深刻。

因为一直写文学评论,对自己的小说就不敢太放纵,《密林》的初稿迟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也就一直捏在手里。大半年后偶然遇到朋友的一句话,我想要的小说外壳才如约而至,这也使我更加确认“灵感”这件事。这句话成了小说的结尾一句,当然,是征求过朋友的同意。而事实上,《密林》的结局可以无限写下去,如果生活需要某种希望的支撑,也并不难获得,可以随时成为信念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是一种心甘情愿的“996”,人与人关系的首要层面是一种基本的时空共有关系,共克时艰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些是《密林》想要表达的——但据说创作谈里不能对自己的小说阐释过甚,这样会显得作者没有自信,所以我决定就此打住。《密林》完稿后,我写了三个评论,是关于一个长篇和两个中篇,还做了两期话题讨论,都是文学现象论——这是我目前形成的写作节奏(才不是给自己小说写得慢找借口)。

也会有极不自信的时候,小说有时候像是自画像,最难的问题即是“我是谁”,而文学的“本事”又是什么?文学,必须留住时间吗?文学是一种预感吗——它发现问题。而文学又总隐藏或转移问题,那么文学必须提供答案吗?文学的疗愈作用是一种共鸣吗?你最近在阅读时还有哭过吗?缠绕的思考让写作团团转,最后还是像那朵那时那刻只在你头顶只被你注意到的并且白得刚刚好还没有你所讨厌的那种棱角的云,它飘去哪里,何时下雨,会不会被闪电光顾,又何时随晴天复现,都是值得倾心等待的小而重要的事。

 

《密林》二三言

许婉霓

责编手记

我和赵依真正相熟起来,大概是2018年盛夏中午在团结湖边上李娜姐做东的一次日料聚餐。言笑晏晏之间,对于日料的喜爱慢慢牵扯出两个人在食物上的莫名共鸣,进而“日料”自然也成为我们日后约饭的主题。大概是巧合,之后的那个秋天,赵依在《北京文学》发表了她的小说处女作《四季日料》。“日料”借由赵依,野心勃勃地担任着当代都市青年书写生活的一个象征。我有时候甚至会想,食物作为关照主体与社会关系的一个侧面,“日料”会不会成为这一代都市青年人的文学意象呢?正如“咖啡馆”之于“新感觉派”,正如“后殖民时期的食物”之于也斯笔下香港青年的爱情?

也许扯远了。《四季日料》从年轻人进入职场的个人经验出发,不躲闪地去处理与发问,初出手便透露了赵依对当代都市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关注。这次在《中国作家》5期青年作家专辑上发表的《密林》,延续了《四季日料》这个关注点的同时,她又在个人经验的基础上,勾连起家国,询问起人性。

来自四川的主人公何欢依然是个喜爱日料、活于帝都的女青年。场景不大,一万多字的小说篇幅,实际上的主情节时间也不过就是2018年初北京地震前后的几分钟。何欢与谢然日渐无味的爱情、与谢然从食物扩展而至的人生观鸿沟,在小说开头便由“日料”、日本带回的狸猫玩偶悄然埋下地雷。这场不大的北京地震本不过是考验两个都市小情侣之间的小关卡,然而爱情背后是汶川地震十年带给四川姑娘何欢终生的痛。于是读者逐渐明白了,病态洗手是有原因,对狸猫的依靠是有原因,而诸如谢然等灾区之外的人对震灾的淡忘与不理解,正是压在何欢心上年复一年的稻草。只不过这时候的出口是爱情,这时候的出口是谢然。于是一切伏笔得到了解释,谜团释然,何欢和谢然的爱情也完了。

创作谈中,赵依提到“人与人关系的首要层面是一种基本的时空共有关系,共克时艰是应有之义——这些是《密林》想表达的”。不过,我觉得也许不仅仅如此。地震十年过去了,我们读过了那么多纪实类感人的灾区故事,我们看到了那么多或震撼或催泪的灾区图像,逝者已去,英雄高歌,可是普普通通幸运活下来的这些年轻人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呢?这些外表看起来毫发无损、正努力活着的普通青年,十年时光是抚平了他们的伤口,抑或只是让伤害更加隐蔽深入?赵依用一篇短短的小说,用“共克时艰”来检验何欢和谢然的爱情,这又何尝不是在检验每一个读者震后十年那颗日渐将惊天大难逐渐淡忘的心呢?我们是谢然吗?我们又能理解何欢吗?

这是我觉得《密林》吸引我、引起我发散思考的地方。当然,这篇小说的语言植根于赵依的古代文学功底,幽默之下是精致细腻的小巧玲珑。自如准确的描写与上述内容有着某种大开大合却又走线服帖的重合,情绪的释放与节奏的把握也让小说读来丝般顺滑。

记得交给我稿子的时候,赵依说过这是一篇对她很重要的稿子。谢谢她能把这篇稿子交给《中国作家》,希望我真的能够不负所托。也再次谢谢《小说选刊》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