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风吹麦浪

来源:河北日报 | 徐朝  2019年06月21日08:09

又到了麦收时节,不禁想起在上个世纪80年代前,老家景县收麦子的方式还是靠人工拔。可以说,拔麦子是当时所有农活中最累的活计了。

“布谷、布谷……"伴随着布谷鸟的阵阵鸣叫声,生产队的钟声也响起来,队长挨胡同喊:“都起床了,到村北解家坟拔麦子去”。人们在明澈的月光下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集到麦田里。队长说:“这地头280米,每拔一垄记5分工。”

那时,小麦播种都是用两条腿的木耧耩地,手快的在前面打腰,也叫领腰,第二个人是随把,第三个人是捆麦子的。娘为了给爹减小劳动强度,也为了多挣点工分,就让我和姐姐给爹“挂铃铛”——爹自己拔两个垄,我和姐姐拔一个垄。尽管这样,爹还是接连不断地替我们拔几把。刚拔了半截地,我的手上就打起三个水泡,疼痛难忍。“姐,我拔不了啦,手上起泡了。”姐姐生气地一跺脚:“真是吃菜货。过来,我用针给你扎破,穿上根头发丝,就起不来了。”大家笑着跟我爹说:“你家小朝这铃铛也不响啊。”

初升的日头下,麦田里人声鼎沸,黄土飞扬,人们你追我赶,挥汗如雨。领头最快的要数胜义婶子,她头裹花毛巾,不慌不忙的,一哈腰就到了半截地,别的手慢的才刚进地头。拔麦子需要一口气,越是泄气,越是感到腰疼腿酸,若是拔上几把站一会儿,你就更跟不上趟了。老人们常说:“不怕慢,就怕站。”胜义婶子和快手们早已拔到地头了。男人们有的坐着抽烟,有的去接自己的家人。累到了极点,哪怕是别人帮着拔一把麦子都会十分感激。这时胜义叔还没拔到地头,想喊媳妇接一下,但又不好意思。他媳妇见丈夫累成这样,十分心疼,但又害羞怕人家笑话。存一小哥猜透了她的心思,就说:“婶子,胜义叔累得够呛了,你接他一下吧。”胜义婶子早盼着有人说话呢,她二话没说,赶紧替胜义叔拔麦子去了。

正午收工,人们大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娘心疼地说:“朝啊,你和姐姐歇会儿,我给你们做凉面条吃。”那时生活条件差,吃顿凉面条也是好饭食。一般农户舍不得买麻酱,就把芝麻炒熟,放到砸蒜罐里,再砸上几头蒜,切点黄瓜丝,就算美食了。等娘喊我吃凉面条时,我早已枕着门槛睡着了。娘摸着我的脑袋心疼地说:“看把俺儿累的,起来吧,吃完面条再睡。”

午后稍稍休息,人们又聚拢到麦田里。这时的太阳,一改早晨的温柔,变得炽热烤人,阳光火辣得刺眼。一望无际的田野,微风过处,麦浪翻滚。大家不得不穿上长袖衫,以防麦芒刺破胳膊。有的人手被勒起了水泡,疼痛难忍,只好戴上手套;有的人腰酸腿痛,蹲下就不愿起来,起来就不愿蹲下,人们只得咬着牙干。海洋哥累得实在坚持不住了,躺倒在麦子上,任谁喊也不起。队长过来说:“海洋你怎么躺倒不起呢,还要不要工分?”海洋哥也急了,生气地说:“我的腰快折了,干不了啦,工分爱给不给。”话虽这么说,但麦子不收可真不行。歇上一歇,剩下的农活该干的还得接着干。但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都能深刻体会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意。

一晃几十年过去,今年芒种前,我回老家小住了几天。吃过晚饭,我溜达着去村西北的麦田看收割小麦。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初亮时,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里,十几台小麦联合收割机不停地吼叫着,那场景,犹如大会战的装甲车,刺眼的灯光让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阵阵麦香,开着拖拉机等着装麦粒的人们在地头悠闲地唠着嗑儿。存良哥见我来了,热情地过来搭话。我问他:“今年种了多少小麦?收成怎么样?”存良哥高兴地说:“今年种了12亩小麦,昨天刚收了6亩,平均亩产1300斤。看吧,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明章侄子笑呵呵地凑过来说:“如今这收麦子可和原来不一样了。生产队那会儿过个麦收得十天半个月的,把人累得臭死,还分不了多少小麦。现在机械化程度高了,几个小时就把麦收完了。人们为了节省时间,收完了小麦直接卖到粮庄上去。这不,前天我收了4000多公斤小麦,都卖到邻村的粮庄了,看,这不晾不晒的多省事!”

风吹麦浪,昔日农家那繁重、紧张而忙碌的景象,早已逐渐淡出视野,化作模糊的记忆。给人们留下的,是一颗颗感恩的心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