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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新诗集《灵魂高蹈》:真力弥满 万象在旁

来源:上海诗人(微信公众号) | 杨斌华  2019年05月07日09:06

安澜的诗名得悉已久,似乎总是令人生发一种平顺静好、意兴优雅的感受,但我对于她的作品其实并不熟稔。透过她的诗歌倡言:“诗歌是自然流淌的意识流,诗歌途经现实与灵魂对话。”我大略能抚触到她个人诗学素养的根柢和经络。她对于当下诗歌创作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与思辨,其写作图式亦纷繁多变,情志灵现,寂然凝虑,思接今昔,可谓呈现出多样化的精神形貌。

置放在读者面前的安澜的新诗集《灵魂高蹈》,展示给我们的正是这样一种诗人心相内里凌虚蹈空、交织错动的心灵图谱。或者,如同她的一首诗的标题:“内观,与心的实相和平共处”。

此刻 我正抵达心境地

身处万物中,心于万物上

我能做的

始终只是隔岸观火

安澜的诗作涉猎甚广,寄情山川,缘物求真,“以遗世独立的从容/重新序列身体的地火水风/一寸寸地滤清杂染/用痛彻肺腑的爱来致敬历劫苦难的心”。她曾经这样写道:“寂静长夜,闪回的神性向我包围/我节节后退,靠在人性思维的火苗上”。她能够持续不懈地“检视体内沉浮的洪荒/人性的和神性的,在一刹那”,用文字反射万物世象,安顿寂寥心灵,在不断地自我洗滤与清零的过程中,形塑“以另一种形态活着的自己”。同时,她的作品也呈示出另一番自我交缠和奋争的面相。一如《一个人的酷暑》所写道的:“去爱这黑暗与死寂,再穿过它们/把彷徨和不安,带去尘埃之上/叫天神纠集一群暴动的文字/将防微杜渐的日月戳穿”。

的确,安澜的诗俨然呈展了一种写作的可能性和丰富性。我试图用司空图《诗品》里的“真力弥满,万象在旁”来提点并品鉴她的写作图式,也只是源于其卓尔不群的豪迈诗风着实令人印象深切,耳目一新。尤其是她颇为喜欢用四字词语作为一首诗的结句,譬如其诗行里多次出现的“一飞冲天”、“空谷回响”、“沸腾如斯”等诸多词句,就似可作为作者诗风特征的例证。

每个诗人或许都意欲构设自我独有的诗艺方式和语言风格,寻找内心景观与实相语象之间的对称与平衡,从而体现其诗意情致与心灵担当。对安澜来说,她似乎有一种超然的自觉与明敏,既把诗歌作为情感流泻与品悟的载体,彷若“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然天钧”,追求情态演绎的自然自如,又试图在语言的经营与配置中培植并熔炼宏大的叙事架构,展开意态多姿、各臻其妙的语言演练,在刻意与自然的龃龉不和中着意抒写她踔厉奋发的情性魂魄。

谁能辨认你

曾经来过的灵魂

——《飞不过沧海》

安澜具有诗道的智慧,觉悟的快乐。她的作品应该就是一种自我生命的体察、辨认和验证。《灵魂高蹈》宛如她内心投影与蜕变的立体多棱镜,她无法与自己不可言说的使命《断舍离》:“尘世的爱与不舍/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把全盛的你一一活遍/皮囊精疲力竭作最后的挣扎/灵魂,依然不愿/断舍离”。整部诗集共分九辑,内容广袤博杂,形态摇曳多姿,确实是积聚着作者多年夙兴夜寐、苦心思虑的心血之作。因而,笔者也深感难以将诗集中的九辑文字各各切断分离,进行详尽的阐析。它显得过于庞杂纷繁,诗作水准也参差不齐,更有生硬冗赘错失之处。这些或多或少都影响了诗集为读者阅览的整体感,以及作者竭力展示的经年累月跋涉诗路的过程感。

《灵魂高蹈》的每辑诗作无疑都是经过作者精心遴选的,各具样态与特色,诗辑的命名也颇富文采与意蕴。我以为大略可以用一些有意味的字词来予以提要钩玄。譬如“让开花的今天 爬上沉睡的高山”一辑,便以组诗居多,大多用叙事笔调描绘了家族往事与历史兴衰,展现出时代与个人的繁华与寂寥,凸现了一个浓墨如云的“情”字。“我们用乡音裹紧岁月,绑架乡愁/在狭窄的缝隙中惨淡生活”、“一个人究竟要走多远/才聚集起那返乡的勇气?”因而它包含的“情”字就不同凡俗,内里不但蕴蓄着生命的温煦与亲和,更包含了作者某种企图藉此回返精神原乡的情感询唤与追问。

让每个平简的日子

张鹤而来

闻道即止”

——《禅茶一味》

或许“无影树下 两岸风烟俱净”一辑中的作品画风陡转,其诗艺方式与标格如同绚烂之后归于平淡,淡入的正是一个荡涤尘俗的“道”字。“出世 入世/不显山不露水/日子就这样 清清淡淡/着相 非相/断面不同的是/不用迁就/不用讨好/更不用去取悦 万物皆睁着眼/见证 行走”(《给自己》)。作者记禅山,致径山,登岱岳,行天目,内观心音,玄览万物,修心致远,完成的正是一场执意好奇的人生探险,一场蓄势待发的心灵修行。在这辑作品里,作者着意彰显的乃是一种置身万物中,心系万物上,将个人内观与实相圆融共构的思想定力,一种注重事物万象的对立性与和解性的营构能力。

由此,安澜借势助力,在“让一首诗缄默盛开”一辑中,诗人直接逼视的都是显在的物相,如“甲骨文”、“佛像”、“唐卡”、“红灯笼”、“申窑瓷”、“黄蜀葵”等等。她这样写道:“你终于可以尽情地绽放了/就像绽放我们的生命”(《黄蜀葵》)。尽管诗人落笔在丰繁多样的物态层面,其实意欲探寻的只是“寥落安静中的自己/就像遇见你 在恰逢其时”。透过一个洗净尘灰、养心凝神的“物”字,作者企图勾勒的终究还是“一个未曾遇见的自己”,一个经由内心修行而臻至完善的自我,那“万千年的悠长/只为你留下蜀地的一缕/芳魂”(《黄蜀葵》)。这一缕持续不倦地高蹈旋舞的芳魂,从“量与质的演化/从有为到无为/顺向思维到逆向返转/每每转折都是灵魂高蹈的提升”。其间最为引人瞩目的,依然还是暗含着的世相万物之间相互对立、转换和嬗变的一种可能性。

在其余各辑里,安澜“翻过心坎上的山脊 淌过思维中的河流”,溯源顺流,铺洒的则是一个领悟生命无常生灭的“吟”字。正像她有诗句所写的,“洞穿人间的枯荣盛衰 思考一个同题”。安澜在日常生活中或许是一个敏感不羁、顾盼生姿的知性女人,她只是被时间催迫一味赶路的人,“日子逆流而上/转身便成沧海”,她“一个人/如大地的沉默/积蓄着孤独者的力量/恍惚 醒来”(《静穆的力量》)。安澜的诗作显现出多重多样的精神面影,“照亮荒芜的背景/觉醒的诗魂浮出水面/狠狠呼吸”,时而呐喊,时而沉吟,“用生命的热度/与浮华世俗的灵魂对峙”。也许诗集中仍存有某些雷同赘余的弊病,但作者也只能是竭尽心力,用逐页展开的诗行文字,不懈地纵放自我、熬炼自我、蜕变自我,并且,“洞见,时光之外的虚无”。

我以为,《灵魂高蹈》作为诗人身体游历与心迹的自然留痕,正体现了安澜一种人格与精神转变和主观灵修的过程。她在其中不断地构造不同面向的自我,凸现出一种个体生命的存有状态,一种道心修炼的身体实践。至少,她可以藉与时世遭逢的经验以回返自然生命的节奏,抚慰社会历史浮沉镂刻在内心记忆深部的疼痛。与此同时,她又以实有与虚化的对于空间或物象的深彻书写,试图精妙地呈示自我性情的延宕和灵魂化合的样貌。这样一种双重形态的身心交错,抑或所谓此在的存有被彼在的他者所守持的状况,显然可以成为我们对《灵魂高蹈》的一种强烈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