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心底的怀念

来源:中国文化报 | 张寄寒  2019年04月04日08:06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秋日,我的朋友苏州大学中文系教授栾梅健和他的老师,来到我的茶楼喝茶小憩。一进门,栾梅健老师就向我介绍他身边的老师,他说:“这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范伯群老师!”站在他身旁面带笑容的范老师,身材魁梧,文质彬彬,一边伸出手和我握手,一边说:“有幸,有幸!认识你很高兴!”其实,范伯群这个名字,在文学界早已如雷贯耳。范老师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是复旦大学一大才子。他毕业后辗转几所大学执教,在苏州大学任教时,他致力于文学评论的研究课题,积半生余力,把几十年来被列入另册的、自清末民初以降的通俗文学重新纳入文学史的轨道,将百年文学史的一支,插上学术的翅膀。在范伯群老师的带领下,经过不懈努力,这个学科在筚路蓝缕的历程中,取得了辉煌的成绩。栾梅健老师自豪地告诉我:“我是范老师的第一个博士生!”范老师说:“他是我的博士生中最出类拔萃的学生!”

过了几年,一个秋日的上午,我接到范伯群老师的电话,范老师洪亮的声音让我感觉尤为亲切。范老师告诉我,明天他要带一帮朋友来周庄旅游,“帮我落实一家饭店,每人吃一只大闸蟹,一定要正宗的,麻烦你了!”我对他说:“您放心,我一定帮您联系!”

我们这儿饭店里的大闸蟹大都是不正宗的,虽然我联系好的这家饭店的老板,再三向我表明他们的大闸蟹是正宗的,我还是不放心。我怕范老师第一次托我办事,万一不正宗,岂不辜负了范老师的信任。于是,我特地乘车去巴城,找到一个老朋友,请他帮我去买十只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买回家,养在甏里。第二天,我把大闸蟹先拿到饭店,然后去码头迎接范老师。我把范老师和大家带到饭店,要了一大壶茶,让老师们通通喉咙。范老师一定让我和他们一起用餐,我横说竖说才谢绝了。

中午我去饭店送别范老师和他的同行,一进饭店,范老师立刻上前一边热情地和我握手,一边说,太感谢你了!今天的大闸蟹太好吃了,大家赞不绝口,都说好几年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大闸蟹!谢谢你的帮助!有范老师这句话,我的心踏实了。

打开《文艺报》,常常会读到范伯群老师研究中国通俗文学的评论文章,他在中国文学评论研究上有着重要地位和特别的贡献,我由衷地敬佩他。

后来听说范老师的老伴走了多年,最近他结婚了,妻子是吴江的乡镇企业家,在我们苏州地区赫赫有名,一位作家还为她写了一部长篇报告文学《傲霜的菊花》。

一天中午,我接到范老师的电话,耳边响起了那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范老师说:“我和老伴一起来周庄了,我们在后港街上的一家小饭店,请你过来一起吃个饭!”我连声说:“好的!”

我赶到饭店,登上楼梯,范老师热情地和我握着手说:“好久不见了!”并向我介绍坐在他旁边的妻子,他说,她出生在周庄,这里还有她的亲戚哩!范老师夫人的口音和我们极相似。我们便从她经营的铜字招牌谈起,谈到她童年在周庄的往事,立刻消除了彼此之间的陌生感。我和他夫人用方言聊天,我问范老师:“您能听得懂吗?”范老师笑着说:“能听懂三分之一吧!”我问范老师,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有个青年作家叫李华岚,是您的爱徒吗?范老师连连点头:他是个才华横溢的散文作家!我非常赏识他。我说,那年头新华书店里的书很少,一次我走进新华书店,看见柜台里有一本新书《迟交的作文》,作者是李华岚。我买回这本书,一个黄昏就一口气看完了,一股清新的文风扑面而来,于是,我记住了作者的名字。范老师凝重地说,李华岚英年早逝,在他重病时我去看望他,之后没有多长时间,他就病逝了。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

一桌菜肴很丰盛,范老师说,都是妻子点的菜,韭菜炒蚬肉、田螺塞肉、炖菜苋、毛豆子烧鳗鲡、鸡汁面筋、盐水毛豆荚、油焖茭白。我对范老师说,这些菜若不是本地人,绝对点不出,太正宗了!

范老师边吃边称赞,还不停地给我夹菜。一边品尝家乡菜,我一边对范老师说,这个饭店的菜真正代表了我们的家乡菜!范老师对我说,下次我带朋友来,你替我还订这家饭店,让我的朋友们品尝一下真正江南人家的家常菜。

隔了好几年,一直都没有机会与范老师联系,很是想念。一日看报才得知范老师得病住院的消息,我很难过,默默地祈祷范老师能早日康复。前年的一天,我翻开《文艺报》,偶然看到一条触目惊心的讣告:著名作家范伯群逝世。我很悲痛,当年我们在小饭店的约定,你要带你的朋友来吃我们的家乡菜,没想到小饭店一别,竟成了我们的诀别。闭上眼睛,全是范老师慈祥的笑容,耳边响起范老师那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