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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叶馍

来源:今晚报 | 玄武  2019年03月25日08:37

忽一日狂奔,闯入完全陌生的领域:大片大片花椒林。我在林间斜坡上硬生生刹住脚步,身体仍向前倾了倾才站稳,或许花椒的尖刺还扎了一下胳膊。没有一棵杂树,全是花椒,有浓烈的呛味。地面干,没有草,没有常见的蚂蚁,或者蚂蚱。也无鸟鸣。

夏日黄昏浓重的阴影垂入林间,完全的静寂骇住了我。我未敢发声,蹑手蹑脚退出林子,像唯恐打扰了这林子的死寂。

此后我再没去过。它有强大的力,像召唤我,而我生怕融入。林子是姥姥村子的,我也不知缘何狂奔、来到此间。我所历的岁月里,我时常以狂奔的姿态闯入某个陌生领域,这时候,我看到那片花椒林,它形状奇特的叶片在风中抖动,叶间的一串串小果,呛人的气味和林间的干旱,似乎也伴随着自己因狂奔而来的干渴。

不知花椒林是否避虫,但我所遇见的花椒林是这样,而且永远在记忆里成了那个样子。幼年对花椒无好感,唯在盛夏麦子熟时,一种与花椒有关的食物诱人。用新麦磨就的面粉,夹了花椒新生的嫩叶来蒸馒头,那种麦子的芳香、花椒的清香,是我持续一生不能忘却的美食。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馒头拿在手中,须不断换手颠着来拿。蒸馒头每在黄昏,等天凉下来。而出锅的馒头在暮色中愈发雪白。

这主要因为原材料的美好,陈麦就差许多。这样因原材料上佳而极端诱人的美食,朴素,简单,在我,胜过任何肉制品。后来去南方,明白爱美食的南人为何不爱吃面食。他们把面做得太难吃了。而原材料面粉就差。

还是来说花椒。发小的山东妻子,著名女汉子。她腌制新鲜椒叶,大概是她老家的做法,尝过,味道也相当不错。在我寓居二十多年的太原,人们讲究花椒树不种在院里,说是麻了地气,对后代不好。我没种花椒,只看邻居前年在他院前的绿化带种了两棵小苗。今年已经高大,伸展到路面上。我的车高,过时总挂一下。但不舍得拽掉,于是用绳子把枝条挂起来。

黄昏时拍小花椒的嫩枝上挂着的月亮,美极了。半轮月亮,仿佛是花椒树自己结出的果实。月光的清凉,也一如花椒之味。家里做汤面时,就跑出去拽几个花椒嫩叶用油炝一下放入,清香四溢,它使春夜愈加美好。

叶赛宁的诗和肖洛霍夫小说《静静的顿河》,每每写到花楸树。很长时间里我以为指花椒,知道不是的时候,花椒已刻入心中。花楸树的样貌、气息,于我就是花椒。永远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