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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化”“四说”源于他在剧场里的摸爬滚打 ——评《罗怀臻演讲集》

来源:文艺报 | 刘丽  2019年03月22日07:37

世人多知罗怀臻是剧作家,却少知他扎根传统,融合现代,一手创作,一手理论,他提出的“传统戏剧现代化”与“地方戏剧都市化”理念,在戏剧界影响深远。2018年,《罗怀臻演讲集》(3卷)与《罗怀臻剧作集》(增订版)同步出版,前者集戏剧演讲、戏剧教育、舞台实践与创作谈为一体,其戏剧观在“两化”(“传统戏剧现代化”与“地方戏剧都市化”)的基础上,延伸出“四说”(“人的发现”说、“原乡意识”说、“现代转型”说、“重返城市”说),反思戏剧与现代性之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指导性意义。

罗怀臻认为,现代性是一种价值取向和品质认同,“人的发现”在于重新认识人的价值、尊严以及生命存在的意义,探索“人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等生命终极命题,而非舞台上类型化、概念化、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建构、张扬健康、自然的人性,是时代精神、人文情怀和文学意识的觉醒,如《牡丹亭》等跨越时间、地域的藩篱,穿透历史连接当下,因此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现代戏曲作品如川剧《死水微澜》、黄梅戏《徽州女人》、梨园戏《董生与李氏》,人性的深度和丰富的情感得以充分的展现,舞台演出经久不衰。因此,戏剧创作需提防三种情形:一不能“为时事而写”,图解政策的作品一旦时过境迁便淹没在历史的海洋里;也不能伪造“超人”、“圣人”,传统老戏里男尊女卑、“红颜祸水”、“一夫二妻式”大团圆,现代戏里先进人物刻意抹去家庭、爱情等相关人情而强化特殊事迹的题材,以其反智、反人性脱节于公平、正义的现代社会,用道德绑架人心,扭曲人性;戏剧刻画人性决非突出“性欲”,若对人性的自由追求矫枉过正,这样的戏剧有看点、有卖点,却削弱了其悲剧性和反思的力量。

所谓“原乡意识”乃突出剧种特质,即某地独有、具有地方特色的艺术品种,综合其声腔、程式、行当等舞台元素以及该地生活、历史、情感、心理等文化元素体现出来的独特性。《重建中的中国戏剧——“传统戏剧现代化”与“地方戏剧都市化”》《地方戏曲的“原乡意识”该醒了》等文,反思1980年代的一些地方戏创新太过,使之“不像自己”,模糊、消解、同化了剧种特色,甚至用普通话演唱忽略了戏曲本体的独特性,直到1990年代,戏剧界才逐渐意识到这一理论之偏颇,开始自觉的回归,寻找地方戏的源头并进行“重塑”,彰显剧种特有的品性,努力修正并使戏曲“更像自己”。因为任何一个地方剧种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品质。“地域的文化、地域的传统滋长出的那个剧种,滋长出那个剧种形成之前的各个元素是任何一个阶段不能代替的。”与此同时,他主张创作戏曲(尤其是不谙熟的剧种)一定到田野里去实地考察、调研,只有真正的浸入田野调查,切实感受剧种背后的历史文化与风土人情,才能更好地了解该剧种的声腔、行当,以及要塑造的舞台形象的背景、历史,从而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走向艺术真实。

如今影视、网络分流了大量的戏曲观众,地方戏曲面临着现代转型的危机。拯救、保护剧种个性不能拒绝现代化,相反,只有用强烈的现代意识加以武装,用现代人的眼光重新审视、发现、提纯剧种个性的独特性,在承认现代化的前提下更加自觉地甄别、展示自己的个别性,才有可能使戏剧在时空流转中魅力再生。如《金龙与蜉蝣》对淮剧戏曲文体的创新,使其成功转型,并带动其他“都市新×剧”的产生,如“都市新粤剧”、“都市新甬剧”、“都市越剧”、“都市黄梅戏”、“都市新豫剧”等,一直影响到当下的地方戏曲创作,为上海乃至全国的戏剧发展不断提供着新的思考和新的经验。以现代都市人的文明视角和价值观念表达人生,以现代都市剧场艺术和现代观众审美品位展示淮剧等地方剧种,既是与现代都市的融合,也是一次向传统的回归,在现代转型的同时并没有丢失它们的本质特征,现代创新意识与传统回归意识是一致的,因为“传统”是一直在变化的概念,今日传统是一个时代传承下来的优秀文化,今日之优秀文化亦可能成为明日之传统。

戏曲“重返城市”是现代化转型的必要条件,罗怀臻从其舞台实践、观演经历出发,提出在鼓励“送戏下乡”的同时,首先要“站稳城市”,因为传统戏曲的生存危机主要是在城市剧场演出的危机,而乡镇多追随城市风潮前行,强调“原乡意识”、“剧种特质”与“重返城市”并不相悖,反而更能促进地方戏曲的生长力,优秀的地方戏曲在一定层面上是对城市文化艺术的丰富。戏曲“都市化”是演出空间、演出市场与受众的三体合一,只有自觉地融入现代,尊重现代人的审美品位和价值取向,传递时代记忆,浓缩时代情感,戏曲艺术才能争取到更多观众(尤其是“90后”、“00后”新生代观众),因为传播与传承同样重要。

罗怀臻的《戏剧演讲集》从艺术发展史的角度反思戏剧与现代性之关系,对戏剧与当代社会、当代都市、当代审美的融合与发展进行持续、深入的思考,这“两化”、“四说”,源于他在剧场里的摸爬滚打,既是其戏剧理论的鹄的与基石,亦是其戏剧美学思想最华彩的部分,透过这三卷本著作,亦可窥见其灵魂深处冀望中国戏剧越来越好的那一份真诚、关切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