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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天女》:生活之真与问天地之路

来源:文艺报 | 李利芳  2019年03月22日08:46

周静的原创童话是值得关注的。她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不可多得的优秀青年儿童文学作家。此外难能可贵的是,她始终扎根中国本土历史文化生长童话想象力。在当前我国原创童话发展整体不是很理想的背景下,周静的出现像是一个奇迹。她是一位值得我们期待,并能不断创造惊喜的真正的童话作家。

2017年,周静获第十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一千朵跳跃的花蕾》想象力繁花密集,文字自由舒畅,风格特立,扑面而来的都是亲切熟悉的中国民间生活感觉,浸透了民族文化记忆,但又唯美空灵,不失文学艺术性的高蹈穿越。周静的童话感觉很纯粹,她很擅长驾驭童话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她是那种少数的能悟得童话的真谛并能将其具象化的作家。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思想资源的来处,她不会浮在表面创作,而是始终让根系扎得很深,是一位历史感与文学感都表现俱佳的作家。

新作《天女》一如既往有惊艳之感,但叙事更简明沉静,风格有新的变化。题材依然深植中国文化内部,从《山海经·大荒北经》寥寥数笔的记录中,周静捕捉到一个有故事的形象“天女魃”,于是,她便以现代人文关怀续写“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之后的故事。作品思想的开合度处理在“天庭与人间”两个栖居之所及其所蕴含象征的价值意义之间。故事主旨聚焦于儿童文学的永恒主题——“成长”,以魃的游历、体验、寻找去完成其成长的自然过程。但周静对“在路上”的叙事模式显然有其独创性的艺术思考,她做到了将“生活”本身作“事件化”与“世界化”的有机融通处理。

所谓“事件化”是指,她能抽取生活本质去经济地设计人物与故事,与魃相遇之人之事都韵味十足,寓意深刻,富含丰富的哲理性。且被思想抽象过的生活内在逻辑缜密,价值指向意义明确,符合为孩子服务的文学的内在审美要求。所谓“世界化”是指,周静的叙事不是仅仅为了完成一个故事,虽然其语言与情节结构均干净利落,但在不长的句子与不多的文字中,她绵密渗透的审美要素与意义感本身却是无限拉长的,她在一个“小文本”的空间里意图搭建营造的是一个“大世界”。或者说,她的写作就是直指“生活世界”本身的。她要让孩子透过她的文字看见整个世界,而不只是一个故事。这个世界需要通过“抽象”与“具象”的完美统一去再现。在具象层面,她的文字看起来是生活世界的自然流淌,像景观化再现,但不仅如此,更是人的感觉与感受的真实表达,“人”始终在“世界”中,生活之真之美被平实照亮。周静写出的是现代意义上人的“栖居”感。比如我们看这样的句子:

透过厨房的木窗,我看到屋外明亮金黄的阳光。苹果树上挂满了苹果,母鸡咯咯嗒嗒地在苹果树下翻找着什么。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我听到有孩子在院子外跑过,他们笑着闹着。几只麻雀落在院子里,跳呀跳呀跳。一只花尾巴雀落在篱笆上,啄着一朵蔷薇花。

这是一个细节之象与意义空间的完美统一。它呈现的就是“世界”本身。周静的这一叙事习惯习得了民间童话的精髓。民间童话往往是三言两语就能够交代清楚整个世界。麦克斯·吕蒂在《童话的魅力》一书中曾说,“童话是缩小的宇宙”,他点明了童话的叙事特征及其功能。周静发展了民间童话叙事的简约性与透彻性特质,同时追加润色了文学的语言与意境之美,渗入了属于现代人气质的哲性反思与精神内容。

为使世界的“具象”与“聚象”感更加强烈,周静还通过“抽象”凝固态的方式把“世界”装在天女身上。她的那件天衣的衣角上,逐渐布满了“萝卜、黑牛、苹果花、小麦”等物,它们一直陪伴天女行走,“世界”只是“物”与“人”的完美交融。此外,多重视角叙事是周静的革新。多重视角本身不是技术层面的,它凸显主体性内涵。同一事件周静会通过几重主体去说明与讲述,事件意义透视更为立体多元。在深层结构上,这也表明每一个体都在世界中,都是体验者、经历者、发声者。基于不同立场与考量的叙事表达,在文本空间内不同主体可以达成谅解,争议与歧见最终走向理解与统一。

周静意图为孩子呈现“生活之真”。她从远古神话拿来了人物与故事,那么遥远,但她创造的生活世界却如此逼真切近。所以她写出了生活的本质。这一本质不因时间地点而有丝毫改变,生命都在这个本质中。既然“生活之真”凝聚了所有意义,主体生命在其中又有何为呢?这是周静追问的第二个存在问题。就是她以童话抵达的“天与地”及其距离问题。天女始终在“问天地之路”。

这是一个价值选择的问题。天女从人间被带到天庭,后因战争留在人间,后一路追寻,终于可以回到天庭,但最终选择留在戈壁大地。从被动到主动,天女完成了她的“问天地之路”,在完美精致的天庭与蕴藏着秘密与奇迹的大地之间,天女作出了自己最终的选择。

天女魃原本只存在于静止的《山海经》文字中,周静让她从历史纵深处走出来,赋予了她故事和性格,以及真实的存在体验,于是魃便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画廊中的一个可标识的人物。也许关于魃,或者其他神话人物,周静还可以写出更多的故事。而且随着她儿童文学思想的不断纯熟,她的叙事风格会更加自觉自主,属于儿童文学特质的故事性应该会更强,人物形象特质更为鲜明,由此也便能真正走出中国原创童话的一条发展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