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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大文》:倾听教师的声音

来源:文汇报 | 陈启明  2019年03月18日08:36

教师往往是以群体形象呈现,个体在时代潮流中所体验的幸福和愉悦、所经历的苦难和折磨,在时间的冲击下,正被一点点遗忘、吞噬。但在《行者大文》中,折射的却是一个教师个体生命的异样光彩。作者从生活出发,从事实出发,从教育教学实践出发,倾心交流,在无拘无束的表白中自我揭露,自我表现,自我觉醒,自我分析,自我探究。作者将个人成长置于时代发展的历史背景中,记录一个教师生活的艰难与荆棘、潮起与潮落、欢乐与失望,以家族变迁与自我挣扎的矛盾交织,以过去之我与现在之我的血肉贯通,个人生活与专业成长的紧密联系,将教师作为一个“整体”的人予以展现。

作者一开始倾吐的个人身世就令人“震撼”:家族如何在革命大潮的冲击下走向消亡,自己作为名非实是的孤儿如何走向自我救赎。家道中落,父亲吃喝嫖赌,母亲离夫弃子,留给作者的是极不安定的童年。读者看到,一个脚无寸地、手无分文的个体的承担和觉醒;对父母的态度尤其是对母亲的评价,更使人感受到一个突破禁忌、坚守本真的灵魂的坦荡和深刻。

作者试图让读者在敞开与澄明中走近一个教师发展的历史深处。当我们看到作者在所处世界中“赤诚而挣扎的常态”,就能更好地理解他所做的抉择,从而明白他的教育理想、教育热情和教育信念之所从来。漂泊的童年,使作者从小对读书感到特别亲近,更唤起他日后对教育的执着感情,对所教学科的挚爱和痴迷。作者在独特境遇积淀而成的气质、秉性、信念、价值观,以及独特的心理特性和认知方式,构成了他实践智慧的重要内容。从某种意义说,正是“这一个”区别于“那一个”的独特性,促使作者将“自我”投入到教学,将教学始终视作具创造性、富有同情心、有责任感的职业,在教育教学上最终走向令人向往的境界。

作者还透过个人成长史的视角,系统梳理了自己教学风格、思想体系的形成和专业发展的脉络。作者所回溯的,不是单纯的教材内容的静态分析,而是与个人生活紧密相连的动态分析。他俨然是自己的研究者,是真正面向自己教学实践的思考者。读者由此也看到教师的专业内涵,教学不是平原而是高山,不是年复一年的教育循环而是不断创新的过程。作者始终是以自己最忠实的态度和观点看待备课,将自己视作感受和阐释语文知识的起点,在细读深思中看出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从而化成自己独具个性的教案。

其中尤其值得注目之处有二:其一是深刻的反思性。与许多教师停留于一般的教学行为的反思不同,作者通过持久而主动的周密思考,对自己教学行为背后的观念、思想作出更深层次的反思。教师的过去(经验)、现在(当前的主张)与未来(对未来行动的预期与决定)是同步混合的,历久弥新的记忆还会不时使他震惊,并促使其不断刷新过去、认识过去。作者不断探索语文教学的规律和心理发展规律的语感教学化进程;把具有代表性的单篇课文的教学过程组合成教学模式的话语系统;把用这样的语言文字所表达的这样的思想感情的文体,沟通为这样的思想感情用那样的语言文字来表达的一种文体;从钱桥中学到曙光中学再至复旦附中,经由无数的自我反思的回归时刻,最终融会成独到的专业心得。

其二是单纯的一面性。正如作者所言“关键在于教师自己要进步。一个教师如果没有进步的过程,而只是听上面的号召,外面的风声,就轻易地又似乎是万能地把身子转过来,教学方法迅即改变,教学质量马上提高,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行者大文》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独立思考,不会被从上而下的教育变革的雷击轰鸣击垮的教师。他终日以默默钻研语文教学规律而自乐。这正是作者的一面性,蕴藏着无比强大的个人自我定位的毅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的只是教好了书时的愉悦与教坏了书时的悲伤”,使他的个人愿景富有极其深刻的意义,在语文教学的地平线上越行越远。从中也显示,最富有创造性和才能的教师,恰恰是对那些“号召”和“风声”最不抱幻想的人。

张大文先生以其80余年所历之曲折复杂,写成这部长达40万字的自传。从教师个人史的视角看,《行者大文》将教师个人发展置放在其生活的历史关系中进行考察,无疑为整体研究一个教师的必要性提供了极佳范例。作者在书中所分享的是自己生命深处宝贵的珍藏,当读者倾听他的声音,沉浸于他的故事,以他的经历为镜观照自己的内在空间,或许可让沉淀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快乐或痛苦也流动起来,获得孕育新生和发展自我的能量和信念。毕竟,倾听教师的声音,是一个早该出现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