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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

来源:文学报 | 王国华  2019年02月28日14:46

“雨停了,夜深沉,灯亮了/我看到的天空还是黑//棕榈树的叶子伸进来/摸一摸,冰凉//远处模糊的声音此起彼伏/分不清是谁在笑,或者哭//时间越延续,我越是淡定/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吸烟/仍然感到拥挤”。我写的这首诗,原名《夜里十一点》,现在想把它改为《拥挤》。

确实太挤了。平时没觉得怎么样,松下身子来观望,一下子被无穷无尽的事物淹没。

你看那些树,密密麻麻的,从小区里到大街上到公园里,一棵挨着一棵,中间的缝隙被杂草填满。其实我很喜欢树,上面开着各种各样的花,绚烂我的眼睛,香味抚摸我的鼻子,不花钱就得到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一棵树是一个小世界,藏着不知名的小虫子,小虫子还要养儿育女,过得都很滋润。大家相安无事。但树太满了。这些被统一规划的植被,一定挤占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一时还没想明白。

楼房更不用说,白天黑夜站在那里。扎了根一样。如果我是个超级巨人,我会重新排列组合,把它们都给扒拉到一堆儿,空出好大好大一块地方,我就坐在那个空地上做深呼吸。

还有天空。没有什么能在那里站住脚。天上的事物都是过客。风吹过的塑料袋。恍惚出现,像有,又像没有的小鸟。飞机拉一条白线,仿佛泳池里的不良市民。飞得低时,就像一辆大个儿的汽车在空中开过。云彩最该超然,毕竟是些虚无的东西。不,它们也挤来挤去。那么大的天空,分散开都能装下。它们偏喜欢你推我搡。这块白云把那块灰云推了一个跟头。若给它们拍照,上一秒和下一秒的形状都不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我和它们各忙各的,忽略了对面的存在。一停下来,它们像放牧的羊一样从四面八方跑到我面前,拿鞭子抽都抽不走。你想静静,就是面前什么事物都没有,声音也没有,空空荡荡,像在沙漠里。对,如果城市中有一片沙漠该多好,一望无际的沙漠,我一个人可以随便跑,撒野,伸手捞起一片沙子,迎风扔出去,它们落到地上还是沙子。我做一粒沙子也可,做一个沙粒收集者也可,反正沙漠里没人能管我。

这就是人的自私性。没有的时候,希望什么都有。什么都有了,又希望它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像现在的我。我也是拥挤的事物的一部分。我面对着窗外的漆黑和空荡,担心另一种必然:有一个事物希望把我推到世界之外,在他(它)面前留出一块空地。静静地坐在那里吸烟,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