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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梦幻现实主义”,进行儿童文学幻想叙事的开拓与创新? 《鬼娃子》:“梦幻现实主义”的奇境与拯救

来源:中华读书报 | 舒伟  2019年02月18日08:55

董宏猷的长篇少年小说《鬼娃子》书写的是“人与自然”的主题。如此重大之主题,采用了“梦幻现实主义”的叙事手法进行开拓创新,内涵丰富厚实,叙事灵动自如,曲径通幽,引人入胜。这无疑是近年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一部具有厚重文化意涵和特殊审美价值的好作品。小说将时代的发展与变迁,社会转型期出现的发展经济与保护自然环境之间的矛盾与冲突等紧密联系起来,呈现了广阔的林区社会生活画面,包括世俗风貌,人情世故,生活方式,谋生状况,以及追逐不法利益而危害自然生态的犯罪行为和坚守正义,敬畏自然的守护行动这两种力量的博弈和对决。作者不仅展现了以原始森林为代表的大自然的壮阔瑰丽,为少年儿童提供了难能可贵的博物学认知资源,而且在真实丰富的现实根基之上,通过梦幻现实主义叙事手法,以实写幻,虚实相间,相互推动,创造了一个亦真亦幻、幻极愈真的奇境世界,讲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有关双重拯救的中国故事。

动人心魄的奇境与拯救

《鬼娃子》的梦境及其整个故事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坚实根基之上。一方面,天农山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神农架原始林区为原型而构建起来的。作者对天农山的森林植被、地形地貌、动植物状况等自然生态的生动呈现,对于当今少年儿童具有重要的博物学认知意义;另一方面,围绕彭春儿、三毛和黑七这三个“鬼娃子”的人生在社会转型期时代背景下从平行走向碰撞、对决的历程,小说鲜活地呈现了林区的社会现实和生活方式。

随着原始林区被视为独特的旅游资源而受到大力开发,公路建设强力推进,天农山的原始森林植被面临着严重威胁。凡是通了公路的林区,原始林木都遭到毁灭性砍伐,甚至许多活化石一样的珍稀树种也被砍伐殆尽。与此同时,各种野生动物也遭到大肆盗猎和贩卖,林区整个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令人痛心。在《鬼娃子》中,莽莽林区已不再宁静,公路修建愈发加速,盗猎活动愈发猖獗,由此引发了两种力量的冲突与博弈,也引出了三个“鬼娃子”的人生碰撞,正邪对决,惊心动魄。

在小说中,彭春儿、三毛和黑七这三个“鬼娃子”的人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和映衬。通过他们的相似性和反差性,表现了不同的价值观所导致的不同人生道路和行为方式,也造就了不同的人生命运。三个“鬼娃子”的人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艺术地呈现了山区的社会状况和现实生活。

淳朴善良,禀赋特异的12岁少年彭春儿是小学四年级学生,始终坚守一念之本心,善待森林里的动植物,白天上学读书,夜间飞往云烟氤氲的原始森林与动物们友好相处,守望梦想。彭春儿追求的是一种简单美好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并没有远离现实生活,这种生活包括杉树坪的农居、乡土、学校,也包括紧邻杉树坪的迷魂林以及天农山的广袤林地和奇境般的湖区。春儿始终坚守着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敬畏自然,守望森林的万物。作为森林的守望者,春儿与大多数同龄人有些格格不入,只有同桌的女生李秀儿理解他,支持他,这当然也与秀儿的父亲是当地野生动物保护站的站长有一定关系。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艰辛和危险,呈现了林区面临的残酷现实,站长不折不挠,惊心动魄的牺牲精神,令人抚膺长叹。李站长和两个孩子,他们与特意前来杉树坪小学任教的田老师的际遇,形成了守护天农山生态环境的正义力量。

彭春儿的三舅,十七岁的三毛,一个曾经同样聪明懂事、单纯朴实的大山少年,走上了另一条人生道路。由于不堪忍受贫困,一心想改善家庭生活的他结识了赌王黑七,被其利用,成为黑七的盗猎盗卖野生动物犯罪团伙的成员,最终沦为黑七的犯罪工具和牺牲品。

黑七是邪恶意义上的“鬼娃子”。作为一个出生在山区的精瘦穷家娃子,黑七从小受到娇惯,养成自私自大、逞强好胜的偏执性格,而且爱上赌博,而后以开山货行为掩护,组织盗猎盗卖野生动物团伙的犯罪活动。黑七成为江湖黑帮,他的人生披露了黑道生活的社会环境。

作品通过这一正一邪一恶三个“鬼娃子”的人生道路,所作所为,从两条主线展开故事,相互映衬,推波助澜,起伏跌宕,读之使人欲罢不能。最后的双重拯救——误入人生歧途的三毛的肉体和灵魂的拯救,面临严重威胁的天农山自然环境的拯救——使梦幻现实主义的叙事得到艺术的升华。

幻想叙事的开拓与创新

众所周知,一切文学作品都是写实(“模拟”)和想象(“幻想”)这两种创作倾向综合作用的产物。以写实为主要特征的作品直接反映人们所熟悉的经验世界,其人物和事件都是在现实中可能出现,而且可以被验证的。而幻想性作品的叙事特征就是在经验无法证实的意义上,通过“在场”的方式讲述“不在场”的人物、现象和事件,是“对于公认的常识性现实的背离”。根据不同的对于公认常识性现实的背离方式,人们可以区分儿童幻想小说(童话小说)、科幻小说和奇幻小说等幻想文学类型。它们同幻异旨、同工异趣,具有出自不同创作意图的艺术追求,且预设了不同的读者对象。优秀的儿童幻想小说既要体现作品对少年儿童成长的意义和价值,不能像一般幻想小说那样随心所欲;又能够满足不同年龄层次读者的认知需求和审美需求。具体看,作者在真实丰富的现实根基之上,以实写幻,通过想象去演绎、讲述未知世界里可能发生的事件,或可能出现的情景。小说呈现了具有特殊心理真实性的艺术时空,能够充分满足少年儿童的内心愿望。迷魂林里的奇境,高山平湖,神话传说和古籍中的神奇动物,以及引发持久关注的有关神秘野人的传闻和争议,这些都是极富想象力的文学呈现。

“梦幻现实主义”叙事以实写虚,对于生活在杉树坪的彭春儿的所见所闻,乃至在迷魂林里出现的瑰丽奇境时空,详加叙述,栩栩如生,使读者感觉身临其境,既惊险奇妙,又真实可信。尤其重要的是,作者通过孩子们的班主任兼生物课任课的田老师的观察和思考为奇异的自然现象加以评说和解释,为故事增加了真实性和可信性的感觉,正所谓取理性观察之细节以证虚幻之事非幻也,别有异趣。

随着相互了解和沟通的深入,田老师逐渐认识到,当地关于野人即春儿口中的“毛人”的传说不再是神话,而是深山里一个山民家庭祖祖辈辈经历的真实生活。那些珍稀植物、珍稀动物,包括白化动物,以及被科学家和民间关注追踪的野人之谜,实际上就是山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漫长的岁月里,彭家先人与迷魂林里的神秘野人结下了不解之缘。野人还曾救过彭家先祖一命。春儿家祖祖辈辈的生活就包括了这里的珍稀植物、珍稀动物和毛人家族,他们已经融为原始林区的一个生命共同体,世世代代平等安宁地生存在这片山林里。

《鬼娃子》的奇境世界出自于美好愿望的满足性。正如托尔金所表述的,“幻想是自然的人类活动。它绝不会破坏甚或贬损理智;它也不会使人们追求科学真理的渴望变得迟钝,使发现科学真理的洞察变得模糊。相反,理智越敏锐清晰,就越能获得更好的幻想”。

《鬼娃子》的梦幻现实主义叙事建立在坚实的生活基础之上,通过幻想叙事的艺术升华,为少年儿童敞开了相当广阔的生活空间和探险空间,无论是猎人世家与原始森林中野生猛兽的恩怨情仇,林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及三个“鬼娃子”的人生道路,两种力量的对决,读者跟随书中的人物去一一亲历,一道见证那些既精彩纷呈,又惊心动魄的事件和场景。通过栩栩如生的“在场的叙述”来呈现迷魂林的奇境,想象化作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带着逼真的生活气息和细节展现在读者眼前,令人向往,欲罢不能。这种心理真实性的感觉源自对少年儿童的内心向往和意识冲动的投射,能够使读者获取独特的阅读和审美体验。

董宏猷的《鬼娃子》所运用的梦幻现实主义的叙事艺术具有微妙和包容的特征,是近年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的开拓和创新,极大地拓展了儿童文学创作的活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