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生，或许半生 ——天水市医院纪事
来源：诗天水（微信公众号） | 过河卒 2019年02月18日13:03
或许一生，或许半生
那人住进了医院，或许住了一天，或许一年，
许是大人，许是小孩儿，我看见
其在亲人的不舍中，被悲伤的泪水从尘世
慢慢推出去了，
结束了其或明灭可见，或懵懵懂懂的，
或许的一生，或许半生。
2018.11.8.
人体的4s店
不会开车，也不认识车的品牌，
像我在医院遇见，许多不认识的人。
听说过4s店，那是专门维修某些独具品牌车辆的，
人也是独具的品牌，医院就是病人的4s店。
不同的是，车报废了可再买一辆相同的新车，
人报废了的悲伤，却是无法购买与复制的。
2018.11.8.
尊严
老教授，一生治学严谨，举止端庄，
特讲究自己的精神仪表与妆容。
现在他病了，被医生剥光了衣服，重症监护室，
任由小护士在它人好奇的目光下，清理私处。
病身子，永远难以背负生命的
所谓尊严。
2018.11.8.
砍价
以少换多，以小搏大，是人贪欲的天性，
譬如菜市场斤斤计较的商贩与市民。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商量，到处都有砍价的人，
唯一例外的是，如果病了，
谁也别想去医院和医生进行砍价。
2018.11.8.
无奈
他不想病，更不想连累任何人，
但他确实病了，也不得不拖累一些至亲的人。
躺在无奈的病床上，大脑无法驾驭手脚，
手脚无法牵引身躯，他第一次
喟然长叹，此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
自己不想活了，却根本无法处置自己的死。
2018.11.8.
疼痛的好坏
疼得要命，大夫却说：疼是好事。
有人感觉不到疼痛，大夫说：这很麻烦。
疼与不疼，好与不好，
有时候真不是正常人就能理解的事情。
2018.11.8.
没时间
健康的时候，人都总是很忙，
总觉时间不够用。
病榻上，才发现时间竟是那么多，那么充裕，
甚至多到无聊，像小时候
数屋檐的小雨滴一样，数那吊瓶的药液：
一滴，两滴，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滴，无数滴……
2018.11.8.
见到往生
民间传说，人小的时候能看见鬼，
老年人能见到往生。
病榻上，他常说些亲人们似懂非懂的人和事，
阴阳先生说：这人快要不行了。
年幼时和人老了，都是糊涂人，
看见鬼和见到往生，
很难说这是人的最低智商，或最高境界。
2018.11.8.
孩子醒了
一个小孩儿，昏迷十多天，终于醒了，
病房所有人都替她高兴。
认识不认识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们总对小孩和新生事物，
满怀别样的期待。
2018.11.8.
病床
床上的人刚一出院，又一个病人，
再次躺在了这张床上。
有的离开，是皆大欢喜，高高兴兴的离开，
有的离开，却是诀别。
病床还是同样的病床，它承载过健康的期待，
背负过死亡的无奈。
像生命的公交，在医院病床的眼睛里，
不买票不许乘车，
买了票，不想下车，有时还真不由你。
2018.11.9.
争吵
小夫妻在外打工，奶奶老家照看的孩子，摔伤了，
夫妻俩风急火燎地返回，抱着昏迷的未来住进了医院。
煎熬比等待，更加痛苦，更加漫长。
十多天后，三岁半的孩子终于睁开了惊恐眼，
而医生话，让小夫妻的喜悦很快
转化成巨大的焦虑。
“孩子颅骨严重损伤，将来前景堪忧。”
巨额的医药费，早已失衡了他俩谋生的憧憬，
继续的付出早已山穷水尽。
孩子是亲生的，病症是现实的，
而医药费，是空洞的。
怎么办？咋办？怎么办呢？
“不出门打工就好了。”
“阿家细心照看就好了。”
“怪你没本事。怪你太穷酸。怪你太无能。怪我看错了眼。……”
弥漫着药水味儿的医院，突然饺织了他俩
剧烈争吵的火药味。
无助的孩子躺在无助的病床上，
无助的父母即将撕裂曾经的爱，
撕裂一个无助的家。
“穷得起，病不起。”
人已经病了，医院怎能病了，社会还在诊疗。
2018.11.9.
隔壁病床
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隔壁病床已经空了。
那人无可救药，无奈之下，
家属为其办理了提前出院的手续，
乡村习俗，人不能客死他乡，或者路上，亡魂要在家乡。
很快，隔壁病床又有了新的病号，
隔壁的隔壁，又一个患者因无可救药，也被迫出院了。
重症监护室，病人更换的频率要远高于别的病房，
家属的笑容，却远少于别的病房。
2018.11.10.
不敢想象
一个重病人，至少需四五个亲人伺候：
做Ct，造影，导流，转换房间，上下病床……
大夫是负责开单子的，护士是负责插针管输液的，
诊断是各种仪器的，
推担架床，往诊疗室手术室转送病人，是家属的事。
子女多了还能相互有个照应，真不敢想象，
独生子在外工作，或即使在身边，
父母病危，或自己病重，将该咋办？
张爱玲故世后好多天无人知晓的人间悲剧，
很难说不是今后独生子家庭的新常态。
2018.11.10.
天水遇见白求恩
天水遇见白求恩，他右胳膊捥件衣服，
昂首挺胸，想要阔步向前，
却被豪迈地定格在，市医院住院部的高台上。
我早上从他身边经过，晚上从他身边经过，
他的目光深远，一声不吭，我也不主动和他打招呼。
即使不看台座上镌刻的《为人民服务》，
我也能全文背诵“老三篇”，
也知道这个加拿大共产党员的好多事。
虽然这个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对我爱理不理，
可我一直把他朋友样看待，与敬仰。
2018.11.11
过河卒，原名焦红原，甘肃武都人，1983年开始发表文学及美术作品，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陇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武都区作协名誉主席。出版有《山水陇南•收藏》《山水陇南•诗意》（甘肃文化出版社，2005.12），《陇南文化：西秦岭山地人文历史的视觉性回顾》（甘肃人民出版社，2010.2）等，《陇南文化》荣获甘肃省第八届优秀史志成果一等奖；陇南市第一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现任甘肃省陇南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