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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娴:我为什么要创作《绿野红纱》这样一部童话

来源:中国出版传媒网 | 瑞娴  2019年01月23日11:39

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网上的文友也有类似的疑问:你以前不写童话,在写了那么多成熟作品后,为什么却要返回去写童话呢?这不是用高射炮打蚊子吗?

其实,成年人也只是长大了的孩子而已,尤其对我来说,那颗童心一直都在。不知大家注意没注意在《绿野红纱》中有这么一句:“婴孩的脸,沧桑的心”,我觉得只要把词换一下,就可以用在我身上了:“沧桑的笔,婴孩的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虽然以前创作了一些文学作品、剧本,看起来好像很成熟,甚至很深刻,但我的心却一直处在一种相对简单的状态,始终也无法让自己变得复杂起来,就像一张塑料的白纸,怎么染也染不上斑驳的色彩。

写童话是少年时代的梦想

写童话本来就是我少年时代的梦想,多少年来也还是贼心不死。只是当写作进入一定层次,肯定不愿再回去写低幼的东西,但是写太深了,又担心孩子看不懂。

记得我的恩师,著名剧作家沈默君先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要提防激情的流失。那时候我还年轻,听到这句话觉得很奇怪。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激情的问题,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此后再也没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我才明白,老师是多么有预见性,明白激情对一个作家的重要性。没有激情,就不会有灵感,没有灵感就不可能创作出好作品。但是,写的多了,看的多了,不用说激情,连激动都可能荡然无存了。

所以,当我回头重新审视以前读过的作品时,发现只有一个人的作品能让我常读常新,并且让我保持着永恒的激动,那就是安徒生童话。我少年时期就梦想能写出那样的童话,让所有的生灵都能在我的笔下开口说话。但是,写什么?怎么写?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对童话的敬畏,使我一直没有勇气拿起笔。

刚好看到一篇关于安徒生的文章,写他70岁寿辰时,全国要为他举行生日宴会,并且要为他铸造一尊铜像。但是,当安徒生看到铜像设计图时,大发雷霆。他说:“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小孩子爬在我背上,坐在我的膝盖上,我的童话是同时写给成年人和小孩看的。孩子只能看懂童话的外层,只有人生阅历丰富的成年人才能领悟其中的内涵。”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怪不得我至今看他的作品还会激动,还有共鸣,那种激动并不全是因为童年的记忆,而是他的童话是可以伴随着人成长的,他原本就是为那些没长大的孩子和已经长大的孩子而写的。我瞬间明白了: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就应该是那种孩子能看得懂,成年人也觉得有深度的作品。

所以,我就决定探索一条新路子,写那种雅俗共赏、老幼皆宜的童话。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我对自己童话作品的定位。我一直喜欢曹文轩老师的作品,他的作品就是这样的。所以写的时候,我没有按常规考虑这是为哪个年龄段的人写的,而是首先注重了它的文学性和艺术性。

看到网上有读者留言说:这本书最神奇的地方就是适合各种年龄层的人读,我觉得我的目的有点达到了。

借童话播撒爱、美与善良的种子

写童话的初衷,还与刘以林老师有关,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传奇。他没有学过绘画、书法、雕塑,却成了有国际影响的艺术家。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一段话影响了我,这也是为什么我这部童话非得要请他来亲自画插图的原因。

多年前,我跟刘老师在离望京地铁站不远的一个餐厅里,谈我的愿望,我说我现在很卑微弱小,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刘老师说,瑞娴你这个想法不对。我心想:我哪儿不对了?我那时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高尚的呢!刘老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说的那种帮助,帮的只是物质,很快就会用完,改变不了人根本的东西。你看对你来说,写作是你的擅长,你把你的爱与善良融入到作品中,去影响感染别人,给这个世界创造一批精神的财富,这才是最大的慈善……

我本来是一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人,偶像是猪和乌龟,我就想平安平庸地度过卑微的一生,但是听了刘老师的话之后,我就开始小小的努力了。我觉得写童话,更能从根本上影响一个人,我想借童话播撒种子:爱、美与善良的种子。

由“瞎话儿”延伸出的红纱女

那么写一个什么样的童话呢?

有一个问题大家肯定都感同身受——这些年来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气候变化、空气质量、资源枯竭等问题……似乎全人类都陷入了对未来、对地球命运的担忧,甚至有人开始在琢磨着怎样到火星上去生活。生你养你的母球你都不知道爱惜,你还要跑到别的星球上去糟蹋人家的领地,即使你去得了那么遥不可及的地方,你就确定那里比地球更适合生存吗?地球它其实跟一件物品的道理是一样的,你珍惜着去用它,它损伤得就慢,用得就久。你不珍惜它,毫无节制地糟蹋它,它也许很快就完蛋。与其想入非非逃避现实,不如从现在就开始珍惜。

所以,我就想表达的观点,核心其实是俗而又俗的环保问题。

既然是这么俗的命题,怎样才能将它写得既清新脱俗,又发人深省呢?怎样的故事能够负载得起这个使命?这个时候,红纱女的故事就在我脑海中蹦出来了。

红纱女的故事,对我来说是一个神秘伤感的记忆。红纱女在我的家乡,好像小范围的有这个传说,或者,她根本不是一个传说,而是我的母亲,她为了哄爱哭的我睡觉,自己创造的一个形象,她又将它讲给了别人。

她告诉我,红纱女是个女孩,永远也长不大,她长着和我们人类一样的面孔,但她不是人类,也不懂人类的语言。她一年四季穿着像蝉翼那样透明的红纱,赤着脚,好像从来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她无家可归,住在村后的森林里,像鸟儿那样栖息在树上。在雷电交加的夜里,从那棵树上就会传来女孩的哭声。

这个故事,一直藏在我心灵深处很隐秘的一个角落里,我觉得那个在树上哭泣的孤独无依的女孩就是我自己。所以,当我想写童话的时候,她就最先蹦了出来,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祈求我,让我把她写下来!

说起来,童年的故事,其实就是口口相传的民间文化,带着来自大地深处的新鲜的泥土味儿,在我们当地叫做“瞎话儿”。莫言老师的很多作品,其实就有“瞎话儿”的影子。

我小时候在街上跑,大人喊我:小老姑,小老姑,你过来帮我干活儿,我给讲瞎话儿——老姑在我们家乡就是姑奶奶的意思。我那时年龄小,但是辈分高。结果,人家一串胡编乱造的瞎话儿就把我给哄住了,一整天地给人家干活:剥玉米,或者摘花生,甚至拿着锤子砸石子。

像《绿野红纱》中的那首佛歌,就来自我一个信佛的奶奶。“西方路上一只羊,口含青草泪两行,小羊小羊你哭什么,人家要磨刀杀我娘”,我小时候听着听着,眼泪就打湿了被子。至今再听,眼泪还是想往下流,但是我不能让它流下来。

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童年是我的宝藏和源泉,为我储备了终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童年的经历,影响了我的创作道路甚至人生。

用三个世界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

想要表达的东西有了,故事有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表达的问题了。我用了大概五六年的时间,来不停地构思完善这部作品。

我用人类、动物、和精灵三种生命共存的故事,来表达我的众生平等观;我用三个象征性的空间:山里世界、山外世界和未知世界来呈现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山里世界,象征的是人类曾经有过的生存状态,那是我们已经失落的家园:田园牧歌般的生活,闭关自守的村庄,勤劳本分的人们……他们有他们固守的淳朴自然观和生存法则,尽管也有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杀戮,但是人们对自然和神灵始终保持着敬畏和感恩;

山外世界,象征的是现代文明,甚至比现代文明更先进的文明,高科技发展迅猛,人心浮躁,毫无节制地开发,尽管享受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和繁华,但也破坏了环境,留下了祸根;

未知世界呢,是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世界,它看起来跟我们毫无关联,但其实与我们的命运及未来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在这部童话里,有很多隐喻,包括一些名称都是有寓意的,如碌碌河、蹉跎树、陀陀洲,桑田村,洪荒山……

在这部童话里,每个动物都象征着人类世界的一种人,如老绿虫,是迂腐的知识分子象征,老田鼠是小农经济的缩影,嘀咕鸟儿是新闻工作者,风火鸟是科技怪胎,话皮子是没有头脑只会鹦鹉学舌的小可怜,狐狸姐妹是虚荣又善妒的化身……

所以,这部作品需要仔细琢磨,才能真正明白深层的含义。

总而言之,小时候的一个小故事,承载了今天的大命题。在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独立的与众不同的小宇宙,里面有形形色色奇异的人物、动物、精灵、怪兽、神仙……如果大家喜欢我的童话,我会陆续将他们释放出来,跟大家见面,让他们成为我们精神世界的小伙伴!

最后,我想说的是:你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成就今天的你!让我们永远保持一颗童心,哪怕有一张沧桑的脸,也要有一颗婴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