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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舒清:由清新、单纯到深厚、丰富

来源:十月杂志(微信公众号) | 白草  2019年01月19日09:44

2011年,石舒清发表了短篇小说《借人头》,作品取材现代历史文献资料,描写了“军统”纪律之严苛以及惩罚属下之酷虐性。有一位学者读后问我,文坛是不是又出现了一个同名的石舒清?《借人头》不像是他所认识的石舒清的风格。

石舒清本人也曾说过,他尝试着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业合作化时期资料为素材,创作一些带有系列性质的短篇小说。作品寄出后,他很尊敬的一位文学编辑复信劝告,希望他还是写写西海固的东西,像《清水里的刀子》就不错。

这两个例子颇有意味:作家总是寻求某种变化,可是读者、编辑的欣赏口味似乎反倒有点滞后。或许,石舒清先前的风格过于明显,影响并左右了一种阅读期待。这样的事情不只发生在石舒清身上,恐怕很多作家都遇到过,并非个例。王蒙先生就曾说过,上世纪80年代,他有新作问世,不止一位评论者希望他回到《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路子上;他还举例说,也有人表示过希望王安忆小说总像《雨,沙沙沙》,希望铁凝小说总像《哦,香雪》。王蒙先生说,如此要求作者,一如要求人们永远长不大、永远做天真活泼的孩子,当然属于不可能(《批评或有之隔》)。在另一篇文章中,王蒙先生也说到许多作家的创作,皆经历过一个由最初的单纯、清新逐渐到丰富、驳杂的过程(《清新、穿透与“永恒的单纯”》)。有自觉创新意识的作家,大都会经过这样一个艰难而有深味的过程。

石舒清的变化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即开始了,除继续写作西海固题材小说外,同期亦逐渐拓宽取材领域,如《列车上》(2002年),观察夜行车上一对青年男女隔床拉手,看一眼寻常,多看一眼则激起已逝的温情;《凉咖啡》(2003年)则是与往日同学叙旧,毕竟境过情迁,犹如半杯余剩咖啡,寂寞、淡然;《小米媳妇》(2013年)又将视角转向了初进城市的乡下媳妇,她努力融入城市生活,然而愈多费力,愈形尴尬。将目光转向城市,尤注意于自己目见耳闻的城市风情,试图从不同侧面表现此种生活,也是石舒清同期创作上表现出的一个趋向。

有计划地创作系列性质的短篇小说,是石舒清寻求变化的一个基本特点,比如表现合作化时期农村生活的作品,已完成了数篇,与以往作品比较,风格自是大异;再如拟写“土匪系列”,他已经收集了很多资料,作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当然,这种风格非凭空而出,其来有自,是对他已有风格的拓宽。

在艺术性或美学意蕴上,借用王蒙先生现成说法,石舒清已由单纯、清新发展到深厚、丰富。杜甫诗句“篇终接混茫”所悬置的境界、标准,亦为石舒清所深深服膺。他近期发表的短篇小说,某种程度上实现着自己的艺术追求。《古今》(2013年)是一组短篇,它们将日常生活、民间传说、伦理观念、性禁忌等多个主题融合一处,读后令人生愉悦之感,可又难以说清。《公冶长》(2014年)描写民间文学家孙富生听木匠父子两代人讲述同一个雌性蟒蛇“出轨”的传说。政治运动干扰,使得这个故事被讲述的时间跨度达30年之久,由此造成结构上的包容性,大主题套着小主题:比起充满活力的、自成系统的民间精神,政治对人的伤害不过一瞬;夫妇一方出轨总要被外人发现,这是民间传说的一个基本类型,但木匠父子二人的“文本”显然并不相同,前者赞同揭发偷情者,后者则指为多事。政治运动、采风、民间传说、情色故事、伦理变迁等等在包容性结构中,成就了一个具有层次感且极为丰富的文本。

2014年石舒清因身体原因(心脏手术),暂时中止了小说写作。但他并未停笔,养病期间写了大量随笔,亦尝试新诗创作;更没有停止对小说艺术的思考,他在消化素材,寻求适合自己的艺术形式。2018年,在停笔近5年之后,石舒清连续发表了两组带有系列性质的短篇小说《凌伯讲的故事》和《九案》。这些作品朴素大方,面目一新,叙事艺术上近乎于炉火纯青。

写得要短,意味须长,这是目前石舒清短篇小说创作的一个追求。

白草,宁夏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