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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雪日子

来源:中国文化报 | 王忠范  2018年12月18日08:59

画说王道 王 蒙 文 吉建芳 绘

入冬后,山里接连下了几场雪。雪村朋友宝柱打来电话:快来呀,过几天雪日子。山里人管下雪的冬日叫雪日子。如果雪多、雪大,这塞北的大山里就有了灵性和韵味。

我与两位作家同行,坐火车,又换乘汽车,在山口嘎达奈车站下了车。这里离宝柱的雪村还有几十公里,但冬季雪堵冰滑,任何喝汽油、喝柴油的车都不敢进去。宝柱赶着两匹马拉的雪爬犁来接我们,是老电影《老兵新传》里那种木制的交通工具。他摇动红缨鞭,“啪”地一串鞭花,雪爬犁便像箭一样飞快奔驰。看山有棱有角地洁白,林子都是琼枝玉叶,我们仿佛行进在俄罗斯的冰雪版画中……忽见几只兔子东奔西跑,宝柱说雪天兔子总发蒙。远处雪堆外扎着彩色尾羽,像花那样好看,宝柱告诉我们那是顾头不顾腚的山鸡。一只狍子在路边死盯盯地瞅着我们,宝柱一甩鞭子,它撒腿逃走了。宝柱回头对我们说:“都说狍子傻,其实精着呢!”

一路上遇见好多雪爬犁、小马车,宝柱说那是接外来游客的,没想到雪日子成了旅游热。一进雪村,就见堵堵雪墙、道道冰景,还有自然的雪坡、冰河,把错落有致、红砖红瓦的房舍掩映得美丽而壮观,令人眼睛一亮。进屋来,必喝三杯雪酒,是祝福也是祈愿,有天人合一、雪降吉祥之意。宝柱带我们去滚冰,据说这样一辈子牙不疼。去钻雪卧冰,以此净身健体,表达对大自然的崇尚和热爱。人们都满面笑容,很兴奋。宝柱用狗爬犁拉来钢钎、铁锤和兜网,我们就在河面上抠出冰窟窿,然后下兜网捞鱼,身上溅满了水珠,水珠很快冻成了冰球子,又冰又冷,可心里却是火热的。

第二天早晨醒来,太阳已经两竿子高了。这冰雪世界的太阳分外新鲜,喷吐着火红的光芒。宝柱一家人都在扫雪,说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可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也许因为烧土暖气的屋子太暖和了。他们用雪车把雪全拉到村前去,所有人家的雪都拉到那儿,已堆积起高大的雪山。这是村民们打造的景观,更是等来年开春雪化时让雪水全部渗进林地草野。山里人关爱大自然之举,谁能不佩服呢!当群群山鸟飞来时,村民纷纷上山了,到责任区去护林、保护野生动物,冰雪中闪动的人影如好看的动漫映入眼帘。四周密林中的喊山声、鹿哨声和铜锣声此起彼伏,缭绕不绝,汇成了大山里的森林交响曲,高昂激越,让人神情振奋。

傍晚时分,我们跟随宝柱和几个小伙子登上了云崖岭,往下一望,立陡立陡的,有些眼晕。小伙子们用油锯伐倒枯死的站树,又拾来横七竖八的废材,用铁丝绳捆好,喊着号子往山下放。宝柱告诉我们,车马上不来的山顶,多少年来就是靠雪上放排的办法运送木材的。看树木滑雪下山,惊险刺激,很好玩。推拉木材时,把榛树丛下的积雪掀开了,里面尽是圆鼓鼓、微微红的榛子果,好看又好吃,我说这是雪中之宝。宝柱笑了,他领我们绕过石岩,只见几棵山里红树傲立于凛冽的雪谷。枝干虽然光秃秃,可果子却成嘟噜连串,红红艳艳,就像冬天里燃烧的火焰。

下山时天还是瓦晴的,可刚到山下,风起云聚,下雪了。说下就下的雪,像莱蒙托夫比喻的夜莺大盗,也如托尔斯泰笔下的暴风雪,突然、猛烈、疯狂,遮天盖地,一瞬间,到处一片白茫茫灰蒙蒙。长白毛的风不时改变方向,刮得雪花直扑身子、糊眼睛,行走起来很艰难。宝柱拔出猎刀咔咔砍下几根干枝,递给我们当拄棍,让我们跟在他身后。我仰起脸张嘴接下大片的雪花,融化了,湿湿的,甜甜的。没想到山里的雪还是这样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