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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周嘉宁:我想给小说人物搭建一个庇护所

来源:晶报 | 伍岭  2018年12月13日07:17

《基本美》

《第一个坏人》

“在得知有关洲的最后消息的夜晚,致远怀着难以描述的心情,抛下手机里的新闻,登录了遗弃很久的游戏。游戏在几年前便不再接受新用户注册,也停止了地图的更新,但依然有人在做日常维护。想象孤单的服务器在那位程序员家里兢兢业业地运作,仿佛末日之后幸存的场景。”

这一段话是《基本美》最后所描述的,它既是主人公致远面对这个孤独世界时的心情,也是读者读过后一段回忆浮起又消沉的感受。当众人的ID都永久地下线,变成灰色时,在这个曾经热闹的游戏场景里,仿佛是突然生成的异星,它荒凉、冷漠,它带走了一切情感与寄托,只剩下回忆在一个地图接一个地图中蔓延下去……周嘉宁没有更多的渲染情绪的低谷,她只是准确地描述心情,就像《基本美》中的其他作品一样,“我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摘自《你是浪子,别泊岸》),不刻意将读者拉近,也不让人远离。周嘉宁的“基本美”是从词语到句子的冷静克制,更是对小说人物最基本的尊重。

 我的句子只存活于我的小说里

晶报:《基本美》是你的转型之作吗?

周嘉宁:我不认为作品有过固定的形态。这本小说描述的是一个更清洁明亮的世界。我不再仅仅想给自己搭建庇护所,我想给我的小说人物搭建一个庇护所。

晶报:能说说近年来你所思考的问题吗?是否与青春的逝去有关?

周嘉宁:这几年的主要时间都在翻译和学习。自己和世界之间本能的抗争稍稍暂停了一会儿,想比较清醒地探究世界的结构和运作方式,时间和空间的发展,人类进程与时代的关系,于是踏进了一片新的大陆,此阶段地图刚刚在我面前展开,漫长的冒险也刚刚开始而已。

晶报:《基本美》真的就像这名字一样,有着“基本的美感”,青春的挣扎没有过分修饰,烦恼与戏剧的冲突也很像我们的日常。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基本美”?

周嘉宁:对分寸感的把握,对外界变化的敏感。虽然我无法定义“基本美”,但是我可以准确地说出来基本美的反面,那是那种美的背后怀着太强烈的信心,太迫切的决意,正是我所践行的愿望的反面,于是那样的获得也成为容易被忘却的东西。

晶报:作家路内对你作品的评价是“很容易与读者擦肩而过,当时惘然,后来想起,觉得是她主动避让”,你觉得是这样吗?

周嘉宁:主动避让对我来说是一种非常积极的态度和行动。体现在小说中便是,我尽力避免任何一页出现过分好看的句子,那种让人忍不住想用荧光笔画下来或者摘录下来的句子。我的句子不能独立存在,它们只能存活于我的小说里,存在于小小一部分人的情感共振里。我不再用对峙的态度去获取理解了,而愿意以避让的方式去理解他人。

翻译让我更珍惜汉语文字的基本美

晶报:今年除了这本《基本美》的短篇小说集,你还翻译了美国作家米兰达·裘丽的《第一个坏人》,能说说这本书以及作家本人吗?

周嘉宁:米兰达·裘丽是一个多媒体艺术家,电影导演以及作家。她的风格很难归类,因此有人为她的风格专门发明了一个词语叫裘丽风(July-esque)。《第一个坏人》是她的长篇处女作,这本书以一种奇妙的幽默感照亮了我内心一小片区域。

晶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想翻译这部作品的?

周嘉宁:2012年我翻译了米兰达·裘丽的短篇小说集《没有人比你更属于这里》,从此爱上了这位奇怪的作家。

晶报:你觉得米兰达·裘丽与你的风格有相似之处吗?或者说你在她的作品中是否能找到共鸣?

周嘉宁:不,我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作家。她有着极具个人风格的幽默感,而这种幽默感也是在两种语言转换时最容易损失的东西。但同时她描述了性别中一片难以抵达的秘密地带,我很高兴她告诉了我抵达的路径之一。

晶报:这是你翻译的第几部作品了,似乎大家对你的印象还是一名纯粹的作家?

周嘉宁:这是我翻译的第八本书了。第一本是2010年翻译的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的《写在身体上》,之后也陆续翻译了乔伊斯·卡罗尔·欧茨、艾丽斯·门罗、弗兰尼·奥康纳等人的小说。因为我对自己的认知是作家,所以很少谈论自己作为翻译的工作和作品。

晶报:你毕业于复旦大学文学专业,英文能达到翻译的水平,是后来自学的吗?

周嘉宁:我一直是英语文学爱好者,语言是打开一个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因此也愿意付出努力去获得。同时我也希望能再基本掌握另外一门新的语言。

晶报:翻译工作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周嘉宁:近年来虽然一再想要停止翻译,却又一再拿起,极度厌倦又必须继续,就是在这样自己给自己的痛苦和束缚中持续地翻译着。大概是因为隐约地感知到语言始终以某种方式塑造我,而我也塑造语言。翻译对我来说有最具体最细小的影响,应该是让我对词语的选择变得非常谨慎,我想翻译让我更珍惜每一个汉语文字的基本美,希望能保护它们免受污染,把它们放在正确和恰当的位置去使用,珍惜每一个字的独立性和审美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