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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富池坝

来源:新浪博客 | 阿牛牛  2018年12月10日00:12

山村的夏天,空气新鲜,气候宜人。夜晚,凉风习习,沁人心扉。孩提时的我面向天空,悠闲自得地躺在自家街沿的石板上,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享受凉爽、闲散、舒适的时光。每当这个时段,父亲总是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一些家乡过去的事情。其中智通木匠的故事,印象十分深刻,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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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乌江从大山深处缓缓走来,从羊角古镇流过。在颇负盛名的羊角五里滩尾,在乌江北岸边,从上千年的水码头老场凼里起脚,爬上陡峭的山坡,就有一块平坦、方圆一两里的平地,四周有起伏不大的小山丘,像一个大大的池子,池子里是一块宽阔的坝子,山清水秀,田土肥沃,人杰地灵。这个坝子叫富池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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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池坝这个山村里,住着大多是黄姓的一百来户人家,其中有一位姓黄的男人,家里排行老二,中等身材,目光炯炯,清瘦干练,精神抖擞。幼年时,他脑瓜子灵光,像花果山的猴儿,活动乱跳的,十分可爱,讨得他爷爷的喜欢,亲昵地叫他黄猴二。才三岁多点,黄猴二依偎在爷爷怀抱里,抬头望望爷爷的山羊胡子,爱问这问那的。比如鸟儿为什么会在天空的飞?水里的鱼儿为什么总是在水里游?问题有点没完没了,好像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当然,那是在解放前,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也不能百度,也没有出版《十万个为什么》。他爷爷上过几年私塾,偶尔能够回答一些问题,大多数没有答案或者没有准确的答案,虽然岁数有了一把,但是难以应付这个小孩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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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学堂极少,穷家小户的孩子上不起学。黄猴二长到了五岁,越发的聪明灵活,越发讨人喜欢,越发的好奇,成天像尾巴一样屁颠颠的跟着爷爷,形影不离。在当地,他爷爷是个不温不火的木匠,有时在东家做几天,有时在西家做几天,靠手艺补贴家用,维持生计。

黄猴二一天天的渐长,都满七岁了,按现在义务教育,早就应该进学堂的门了。他既可爱,又有一些淘气,让他玩玩耍耍,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那年冬天,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堂屋火塘烤火,黄猴二正儿八经坐在小板凳上,抬起摇晃的脑袋,两眼朝爷爷坐的方向望去,开始进行每天例行的功课——问问题——为什么几根木头连在一起做成房子,就不会倒下来?爷爷左手捋捋长长的白胡子,右手示意黄猴二过去,黄猴二绕过父母身后,有几分得意地靠在爷爷的膝盖上。爷爷笑眯眯地说,猴二,以后爷爷和木匠师傅们修建房子的时候,你只要用心慢慢的看看、细细的想想,就会明白房子不会倒的道理了。黄猴二手舞足蹈地说,要得、要得。他母亲温婉地说,幺儿,不要闹嘛,不要吵嘛,好好听爷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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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黄猴二遇事总爱问为什么,有时候也手不停脚不住的,但是还算听话的孩子。爷爷在外做木活,总会带上他,最先让他看看,再给他讲一些木活的常识;后来让他打下手,背工具,运木头,磨斧子、凿子、锯子。年龄稍大一点,让他抄起斧头,砍木头,下材料,再后来干一些木工的技术活。爷爷渐渐老去,体力不支,黄猴二担当了重任,吃苦耐劳,心灵手巧。他学有七八个年头后,木工活路,技术日臻完善,无论是砍、刨、推、锯,还是弹、描、画、算,样样精通。在当地口口相传,声名鹊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不再叫黄猴二了,管他叫黄二木匠。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多年后,爷爷身患重病撒手人寰了。黄二木匠独自领衔担当,给东家做做衣柜,给西家做做桌子板凳,或者给出嫁的姑娘做床、桌、椅、柜、台全套嫁妆,或者给人修房造屋,建渝东南独具特色的民居——树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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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真正让黄二木匠名噪一时、千古流芳的,源于这样一件神奇的事。

黄二木匠木工手艺很是娴熟,当地的修房造屋都会请他,他为人豪爽仗义,做事干净利落,成为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 

居住在乌江边老场马桑坡的王家王三、王四两兄弟家,平整好了屋基,备好木材,为了整合资源,减少许多麻烦,打算同时修建木结构的树立房子。显然请黄二木匠这一泼来修建,事实上是忙不过来的,王家两弟兄合计就请黄二木匠挂帅,修建东头王三的房子。同时,请映山红山上、人字崖下长五间一位姓龚的木匠领头修建西头王四的房子。

入冬的第一天,天高云淡。两拨师傅同时进入施工现场,分东、西两头开始修建两栋木结构的树立房子。现场叮叮当当,人声鼎沸,一派繁忙的景象。经过八、九天,两拨木匠师傅准备的柱子、檩子、椽子都齐了,钉钉钻钻都备齐了,木棒组成的排列也备好了,万事俱备,只等第二天起列、穿肩、斗拱,把房子树立起来。

山村的夜晚,王家老院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摆开宴席,招待三亲六戚、乡里乡亲,祝愿建房大吉。建房的两拨大师傅、小师傅和徒子徒孙敞开肚子吃,猜拳行令,海量地喝,热热闹闹的氛围在漆黑的夜里,弥漫了山村每一个角落。午夜时分,大伙散开了,各自住处睡觉了。

山野只有风呼呼的声响,夜是如此的沉寂。黄二木匠跟大伙一样,喝得酩酊大醉,几位徒弟搀扶着师傅进房里,一屁股剁在床边,根本没有宽衣解带,就倒在上床了。

“师傅、师傅,我要见师傅......”精明的小徒弟黄小二火急火燎的样子,让人着急。

“小、小二,师、师傅喝高了,啥、啥子事,明天再、再说不、不行吗?”大徒弟腊生舌头有些挛不转的应声,把黄小二挡在门口。

“我一定要见师傅...”平时小声小气的黄小二厉害地叫道,推着腊生右脚迈过门槛。

腊生看到黄小二认真的样子,酒也醒了大半,知道有正事找师傅。于是,腊生走到床边,趴下身子,右手支撑在床上,左手轻轻地摇摇师傅的头,黄二木匠“嗯嗯”两声,腊生将冒着酒气的嘴靠在师傅耳边轻声地:

“师傅、师傅,小二有急事给你说!”

“小、小二,你、你、你过来......”师傅对自己的每个徒弟的性格都烂熟于胸,知道这个时候徒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小二脸上显得有些紧张,机敏而诡秘地将嘴凑过去,贴近师傅的耳朵,窃窃私语起来。不一会,黄老二猛然坐起来,听了小二如此这般的话语,酒的醉意减去了许多,慢慢地站起来,靠近腊生低声:

“快,小二你快去叫上那几个弟兄,我们出去一趟。”

“好咧!”小二快步跑到隔壁屋里,叫醒几个早就梦见周公的师兄。

“弟兄们,别出声,跟我走!”黄二木匠一声令下,师徒六、七个人蹑手蹑脚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翌日,天刚蒙蒙亮,东边远处的云泛起红晕,建房现场人头攒动,两拨造房的师傅拉开阵势,如火如荼地树立排列,穿肩的穿肩,斗拱的斗拱,隼的隼、卯的卯,凑热闹的凑热闹...

“师傅、师傅,麻烦事情来了...”正在起列的时候,东头这边大嗓门的秋生像拉上板凳即将被杀的过年猪那样大声嚎叫起来。

“啥子事情嘛,这么大呼小叫的?”黄二木匠打断了嚎叫声。

“师傅,不知怎么搞的,这排列的三根立柱短了一尺多,房子立不起来了哟,这该啷个办呢?”秋生看看脚下的立柱,像一头被火烧的野猪直乱窜。

“怎么会呢?昨天准备得妥妥帖帖的,不可能出错哦!”在后面指挥的黄二木匠火急火燎地仔细查看那几根立柱。

“嗨,都怪我不小心,硬是短一截。”听到黄二木匠大声的话,西头那拨师徒放下手中的活,一个个直起身子往东边望过去,齐刷刷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腊生、小二你们几个弟兄到那边头;秋生,我们几个在这边头,各自好好地握住木头的一端,我叫你们开拉时,你们就使足力气哈。”黄二木匠招呼道。

“一、二、三,拉...”黄二木匠开叫了。

“嘿咗、嘿咗、嘿咗...”大伙握紧木头,呼着山响的几声号子。

“伙计们,停,差不多了。”黄二木匠发话了。

红红的太阳已经有了两三竹竿高,照得大地暖和起来。只听见一阵阵“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尔后是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东头的房子排列竖起来了。西头的那拨师徒们看傻了,迷惑不解,尤其是领头的龚木匠心里犯起嘀咕“真是神奇,难道他们真有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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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大伙看到这儿有些疑惑吧!事情原来是这样的:龚木匠很是嫉妒名声大振的黄老二,起了坏心,在前一天晚上,趁着黑夜将木头柱子给锯短了一截。幸好被精明细致的黄小二及时发现,黄二木匠师徒连夜重新选料,还原了木头柱子的长度,第二天只是来个现场作戏法的演出而已。

后来,村里平常都爱摇头晃脑的教书匠黄秀才,见他睿智、神通,给黄二木匠改了名字,送他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叫智通。黄秀才在岩脚办私学的那个祠堂,当着正在给人家做木活的黄二木匠的面,在看闹热的众人面前,正儿八经地公布这个名字:“现在黄二木匠改名啦,大家管他叫智通师傅。”旁边,一个经常爱起哄的人冒出一句:

“啥子师傅哟,还是叫智通木匠好听些哟!”

“智通木匠、智通木匠,好、好、好。”人们一改过去的黄二木匠叫智通木匠。

这样,在一个美丽的山村,人们念叨着一个名字——智通木匠,传颂着一个神奇而美妙的故事。